兵学与中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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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战略战术与中医理论

第一节 《司马法》“仁本”与医为“仁术”

《司马法》又称为《司马穰苴兵法》,大约成书于战国初期,是我国古代重要兵书之一。司马迁对《司马法》评价颇高,《史记·司马穰苴列传》称其:“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司马法》第一篇名为“仁本”,作为战争工具的兵书,却以“仁本”开篇,其深刻用意值得我们深思。

中国的人道主义思想源远流长,在周代时已有“唯人,万物之灵”“天地之间,莫贵于人”“人命关天”“仁者莫大于爱人”等等思想。《孟子·离娄下》第二十八章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仁者爱人,是儒家学说的最高道德概念,是儒学所主张的爱的方式。这种思想深深地渗透入同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医学和兵学中,如《素问·宝命全形论》曰“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就反映出《黄帝内经》的“人本”思想。兵法著作中多有“人本”思想的体现,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司马法》提出的“仁本”。

《老子》曰:“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战争是残酷的,其目的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与资源,根本上还是为了人的生存,但是伴随战争而来的必然是死亡和灾难。兵法的价值就在于以最小的牺牲来取得战争的胜利,如果不顾人的死活一味地争战求胜就成了穷兵黩武。所以《司马法》开篇即论仁本:“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简言之,战争只是“止战”的手段,“安人”才是目的。中医也认为汤药针石只是手段,救人才是目的。清代著名医家徐大椿在其著作《医学源流论》里面明确论述了“用药如用兵”的道理:“古人好服食者,必有奇疾,犹之好战胜者,必有奇殃。是故兵之设也以除暴,不得已而后兴;药之设也以攻疾,亦不得已而后用。其道同也。”

《仁本》篇进一步说:“战道:不违时,不历民病,所以爱吾民也;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其民也。”即使不得已发生战争,也应该“入罪人之地,无暴圣祗,无行田猎,无毁土功,无燔墙屋,无伐林木,无取六畜、禾黍、器械,见其老幼,奉归勿伤。虽遇壮者,不校勿敌,敌若伤之,医药归之”。具体地指出了兵法以人为本的行为原则。这种仁本的战略思想渗透入医学后,传统医学伦理学的雏型开始孵化而生。因为中医的基本原则是“以人为本”,孙思邈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所以历代医家从医的目的多是“济世”“救世”,抱有心怀天下苍生的远大志向,故素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说。清代学者饶兆熊为程钟龄《医学心悟》所做的序言中说:“相之良则安天下;医之良则自乡而国,罔不获济。”故中医为“仁术”,而不是追逐个人功利的工具。历代中医名家大多是在“仁心”的推动下开始学医,最终成就了“仁术”。如医圣张仲景,官至长沙太守,时值东汉末年,诸侯割据,兵祸绵延,社会动荡,疫病流行,作为封疆大吏的他感叹“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遂于公务之余在衙门大堂上为百姓治病,坐堂行医亦为后世所传颂。张仲景告老还乡后,有一年冬天,寒风刺骨,雪花纷飞,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因为寒冷,把耳朵都冻烂了。张仲景于是研制了一个可以御寒的食疗方子,叫“祛寒娇耳汤”,施舍给穷人吃,流传后世就是中国传统美食——饺子。张仲景轻视名利,隐居乡野,专心著述,终于撰成中医经典巨著《伤寒论》。若不是有深厚的仁心作为支撑,又怎会有如此伟大的成就,甚至可以说中医大师仁心越厚,成就越高。

无论是医学还是兵学,都不能背弃“仁本”,将之拿来作为追求功利的敲门砖,《仁本》篇曰:“故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就是偏离了“仁本”的后果。中医如果不是仁术,“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唯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就会成为张仲景在《伤寒论·自序》中所说的那种“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的“含灵巨贼”。

中医的医德把“以人为本”作为基本出发点,形成以“仁本”为基本内涵和特征的医德观。把医学定位为“仁术”,把医生良好的德行称为“仁心”,把医德好的医生称为“仁人”,只有“心存仁义之心”的“仁爱之人”,才能将医学真正变成济世活人的“仁术”。自古至今的医家一直以“医为仁术”的人道主义作为自己的道德戒规和活动宗旨。正是这种伦理道德传统,使历代医家将个人名利置之度外,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