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史略及小儿推拿广意派概述(代序)
推拿,古称“按摩”,是根据病情的需要,在患者身上一定的部位或穴位上,运用不同的手法,达到祛除疾病的一种有效治疗方法。该疗法源远流长,且不绝于史书。如《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记载了战国时期,名医扁鹊用按摩等疗法治愈虢太子尸厥的案例。在《汉书·艺文志》中,并记有《黄帝岐伯按摩》十卷,而与《黄帝内经》等古医籍一起传世,惜现已亡佚。在现存的古医籍《黄帝内经》中尚有散在的记载。如《灵枢·刺节真邪》篇对“上寒下热”“上热下寒”证,有指摩推散的治疗方式。他如《素问·血气形志》云:“形数惊恐,经络不通,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醪药。”此论表述了屡受惊恐之人,每因经络气血运行不畅,致使肌肤麻木不仁,宜用按摩和药酒来调治。《素问·异法方宜论》云:“中央者,其地平以湿,天地所以生万物也众,其民食杂而不劳,故其病多痿厥寒热,其治宜导引按。”“按”即按摩。此段经文表述了中原地带多湿,人们饮食较杂,且生活安逸,易生痿厥寒热之疾,所以多用导引按摩的方法治病。由此可见,在古代医药学尚不发达的时期,按摩疗法是人们祛除疾病的重要方法之一。而且在古代的医政里,此法也是受到相当重视的。尤其隋唐时期,是按摩疗法的鼎盛时期。如在隋代开始独立设置按摩专科,并设有按摩博士二人。唐史记载,唐时有按摩博士一人、按摩师四人的医事制度,在太医署里还有按摩工十六人,按摩生十五人。可见按摩疗法在隋唐医事制度里的重要性。
宋代及金元时期,按摩疗法处于停顿不前状况,至明代又重新受到重视,并把按摩作为专科,列为十三科之一。早期的著作有陈氏《小儿按摩经》,被杨继洲以“保婴神术”收入《针灸大成》。由于按摩更适合儿科疾病的治疗,故在明代有周于蕃《小儿推拿秘诀》、龚廷贤《小儿推拿活婴秘旨》等一批儿科推拿专著。于是,明代以后,“按摩”逐渐称为“推拿”。清代推拿术盛行于民间,且多向儿科方面发展,如熊应雄《小儿推拿广意》、张振鋆《厘正按摩要术》、朱占春《幼科推拿》、余飞麟《推拿捷法》、骆如龙《幼科推拿秘书》等诸多小儿推拿专著问世,可谓繁花似锦,但仍停留在临床应用的层面。
熊应雄,字运英,清代早期的医家,生平不详,撰有《小儿推拿广意》,又简称《推拿广意》。其在自序中有“调治小儿一道,岂不最微且难哉”之感叹,并以康诰之论告云:“如保赤子,是婴儿之抚育,古人亦竞竞乎其慎之矣。”故其“留心于此,偶得一编,乃推拿之法”,如获至宝,视其“诚治小儿金丹”,因“苦无高明讨论,藏之有年”。其于丙辰岁余,杖策军前,亲民青邑,去浙东开府陈公之辕仅里许。陈公神于用兵,又善于推拿医术。故熊氏“得旦夕请正,以窃庆焉”。“陈公素性泛爱,每以保赤为怀,不为自私付之剞劂,而名《推拿广意》,是欲公之天下后世也。”此乃斯书成书付梓之大略。而陈公何许人?熊氏未明,卷首“有楚清江陈世凯紫山重订,东川熊应雄运英辑”之记,故陈世凯即“得旦夕请正”之“陈公”也。
《推拿广意》约刊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全书共三卷。上卷总论推拿理论及儿科诊断法,着重强调望囟门、面部、虎口、指纹以及神情声音等对于疾病诊断的重要作用。并对按摩手法和按摩取穴方法进行介绍,且附有大量图片予以说明,附有歌诀易于诵记。中卷分论儿科常见病的推拿治疗方法,为指导临床治疗之经纬。下卷选录小儿病内服及外用方180余首。由此可知,《推拿广意》之推拿术,有别于其他学术流派,具有“推拿术”与药物疗法相结合的学术特点。因该书实用性强,故流传甚广,现存有清道光年间刊本数种。柳吉忱先生之传本,为浙江陈作三先生校正之线装本。
柳吉忱(1909—1995),名毓庆,号济生,以字行,六岁入本族私塾,从而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基础,民国入高级小学、中学,接受现代教育模式培养。后拜晚清贡生儒医李兰逊先生为师,尽得其传。曾先后毕业于天津于稼谦、上海恽铁樵国医班。1941年参加抗日工作,曾化名罗林,以教师、医师身份为掩护,从事地下革命活动。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栖东县立医院院长,栖霞县立医院院长,烟台市莱阳中心医院中医科主任、主任医师。曾受山东省莱阳专员公署委派,于1954~1958年,负责全地区的中医培训工作,主办了七期中医进修班。亲自授课,讲授《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温病条辨》和《中国医学史》,为半岛地区培养了大批中医骨干,一部分成为山东省中医药学校的骨干教师,一部分成为半岛地县级医院的骨干中医师。20世纪60~70年代,又教子课徒十余人,故山东诸名医多出自其门下。
自1955年起,柳吉忱先生历任山东中医学会理事,烟台市中医药学会副理事长。熟谙《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诸经,及唐宋以降医籍,临证澄心用意,穷幽造微,审证候之深浅,明药物之缓急,制方有据,每收效于预期。诊务之暇,勤于笔耕,著述颇丰。先后著有《内经讲稿》《伤寒论讲稿》《金匮要略讲稿》《温病学讲稿》《本草经讲稿》《中国医学史讲稿》,尚著有《风火简论》《中医外治法集锦》《济众利乡篇》《热病条释》《脏腑诊治纲要》等书。新中国成立前后,基层缺医少药,尤其贫困农民无资治病,先生多以土单验方及针灸、推拿等疗法施之。在其后的教子课徒中,《小儿推拿广意》是必授之课。先生以孙思邈语告云:“知针知药,故是良医。”要求凡业医者,不但要精通药物疗法,还要精通针灸、推拿等非药物疗法。并以明代名医龚廷贤为例,告云:“古之精于针灸、推拿术者,亦均是方药应用之大家。”并提出:“小儿推拿术,不可视为雕虫小技,而应使其从民间疗法的层面,提升到学科发展的平台上去!”并躬身力行,拓展“广意派推拿术”。先生根据中医学脏腑经络理论,及经穴的功效主治,组建“摩方”施于临床,遂形成“柳氏广意派”小儿推拿的学术特色之一。
柳少逸先生,为名医柳吉忱之子,世医牟永昌之高徒,1969年毕业于山东中医学院。曾先后在栖霞县人民医院、莱阳中心医院从事中医临床工作。其学术研究注重沟通,根据中医学的内在规律,结合中国数术学中三大精微理论,由对《黄帝内经》天人合一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进而构建了以天人相应的整体观、形神统一的生命观、太极思维的辩证观为学术思想的中国象数医学理论体系。同时,通过大量的医疗实践,而建立了病机四论体系,即老年、退行性疾病的虚损论,功能失调性疾病的枢机论,器质性疾病的气化论,有形痼疾的痰瘀论。该理论体系是其认识和治疗慢性内伤性疾病的思辨纲领,并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而有《杏苑耕耘录》《少阳之宗》《人癌之战与三十六计》《中国象数医学研究荟萃》《中国象数医学概论》《伤寒方证便览》《柴胡汤类方及其应用》《五运六气三十二讲》《经络腧穴原始》《柳少逸医案选》《柳少逸医论医话选》《柳吉忱诊籍纂论》等医著出版。作为学科带头人,为首届中华中医药学会中医文化分会理事,山东中医药学会肾病专业委员会、心脑病专业委员会委员,山东中医药学会民间疗法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自1988年起,先后主持召开了山东中医药学会10次专题学术会和12次学术例会,为山东省中医学术的发展,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其尚熟谙针灸、推拿等非药物疗法,融内治、外治法于一体。曾先后主持召开了山东省中医非药物疗法学术研讨会、外治法学术研讨会,并主编出版了《中医非药物疗法荟萃》《中医外治法荟萃》《中医康复疗法荟萃》等医著。正是因其多学科的知识结构,得以践行“知方药、知针灸、知推拿”之庭训。根据中医学脏腑经络学说的基本原理,将针灸处方学的配伍法,引申到小儿推拿学中,而立“摩方”,于是形成了“摩方”“灸方”“中药方”交融施治的临床特色。同时,根据中医脏腑经络学说,阐发小儿推拿穴位的功效及主治,对其作用机理进行深入的探讨,以完善小儿推拿学的理论体系,从其著《小儿推拿讲稿——“广意派”传承录》中,可见其大要。
清·赵竹泉尝云:“然则医门虽曰小道,未必非仁术之一端也已。”柳少逸先生同其父吉忱公均在综合医院从事中医临床工作,虽非专究推拿一科,然其从未视推拿术为“小道”,而力求传承之,拓展之,弘扬之,此亦传承“医之为道,所以续斯人之命,而与天地生生之德不可一朝泯也”之谓也。
蔡锡英
2016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