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球责任投资现状

一、责任投资现状

ESG投资近年来在国际市场兴起，逐步发展为主流投资理念，2019年全球责任投资资产规模为89万亿美元。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关注公司治理、公司战略及配置、长线薪酬设计、环境风险机遇以及人力资源管理等相关议题，以期实现风险调整后的最佳回报。

（一）国际责任投资发展历程

从责任投资的全球发展来看，20世纪90年代开始，各经济体自发行动，社会团体以及金融市场“自下而上”的需求推动，极大地推动了全球责任投资的进程。时至2019年，ESG投资已发展为国际资本市场重要的投资策略。

如表2-1所示，对于海外ESG投资的发展历程，较早来看，可追溯至20世纪70年代开始发达国家普遍兴起的绿色消费及环境保护等倡议在投资领域中的应用。这与当时发达国家经历经济高速发展后遗留下种种逐渐恶化的环境问题当然密不可分。20世纪六七十年代，环境保护、反对战争等社会性话题横扫欧美国际。相应地，资产管理行业也催生了相应的投资理念，即投资应考虑社会公众的需求，被投企业应与这些运动所代表的价值观相一致。自此投资者在投资选择中开始强调劳工权益、种族及性别平等、商业道德、环境保护等问题。1965年，帕斯全球基金在瑞典成功发行，正式地提出筛选投资的策略与方法，投资有益于和平的项目，打开了社会责任投资基金的新篇章。但与此同时，也伴随着顺沿社会发展由投资者个人信仰及个人偏好的不同所带来的投资风格的分化与多样性的演绎。例如，美国早期的Domino Funds创始人曾表示初始时期进入这个领域是处于对于保护鸟类栖息地的个人偏好，以及一些教会基金严禁投资枪支生产等军火生意及赌场博彩业等领域，以免违反教义信仰。

进入21世纪之后，企业社会责任投资发展最终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进一步的深入与强化，主要得益于2006年创立的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组织。截至今日，全球多家金融机构已相继加入UNPRI，签署PRI合作伙伴关系，并自觉遵从PRI投资原则，将ESG理念纳入旗下基金产品的投资决策中。2006年，由联合国前秘书长科菲·安南发起，并由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组织、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金融行动机构（UNEPFI）和联合国全球合约机构（UNGC）提供支持，共同设立的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期望将ESG三要素即环境影响、社会责任、公司治理的投资理念纳入政策和实践中，以期降低风险、提高投资收益并创造长期价值，最终实现高效并具有可持续性的全球金融体系。2006年4月，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组织首批缔约机构包括欧洲最大的资管公司东方汇理（Amundi）、加拿大养老基金投资公司（CPPIB）、加拿大魁北克省退休基金管理、美国加利福尼亚政府雇员退休基金（CalPERS）、日本最大资管公司三井住友信托等。后续J.P.Morgan Asset Management（2007）、BlackRock（2008）、Fidelity International（2012）、Mellon Investments Corporation（2013）、The Vanguard Group，Inc.（2014）、Oaktree Capital Management（2019）等知名机构不断加入。

在ESG投资的现代发展历程中，三大力量是ESG投资重要的发展驱动力。

1.政府主导

根据政策执行程度，ESG信息披露可以分为自愿性披露和强制性披露。自愿性信息披露一般在“遵守或解释（comply or explain）”的基础上实施。遵守或解释是大多数国家采取的，有助于提高投资者意识和提供构建披露框架。比如南非于2016年正式公布第四版公司治理守则（King IV Code），让企业编制关于公司治理的综合报告。强制性信息披露模式更强调约束力和执行力，比如法国于2001年颁布《新经济调整法》（Les Nouvelles Regulations Economique Act），强制要求上市公司在年报上披露环境和社会问题。同时，法国让养老基金等机构投资者强制性披露他们是否在投资决策过程中考虑ESG因素。UNPRI/MSCI（2016）研究发现，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新兴国家，有政府主导的强制性ESG信息披露政策的国家跟没有强制性要求的国家相比，企业的平均ESG评级高于33%。但值得注意的是，为了减少公司的反对意见，强制性披露模式实施之前需要先建立足够的社会共识。

2.证券交易所施行制度

证券交易所可以制定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规则，要求公司披露ESG信息。最有代表性的例子是2009年召开的联合国可持续证券交易所倡议（UN Sustainable Stock Exchange Initiative）会议。可持续交易所倡议共有全世界67家伙伴交易所，占世界上市公司总市值的70%以上，上海与深圳交易所于2017年正式成为伙伴交易所。可持续交易所倡议的主要功能之一是改善上市公司信息透明度，基本上是给交易所提供互相学习的平台，促进可持续投资。在伙伴交易所中，泰国交易所的表现也值得参考。泰国交易所在由加拿大著名财经媒体《企业爵士》（Corporate Knights）评选的2017年“持续性信息披露：排名世界证券交易所”排名第十，成为唯一的亚洲交易所。泰国证券交易所于2012年发布自愿性可持续报告指引，随后2014年由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强制要求信息披露，为泰国证券交易所在排名中连续上升做出了贡献。

3.机构投资者参与

养老基金的作用与管理人守则（Stewardship Code）的引入也是非常重要的。根据UNPRI/MSCI（2016）报告，在已制定养老基金的强制性ESG披露或引入管理人守则的国家中，引入ESG信息披露制度的比率相对较高。以日本为列，ESG投资的巨大推动力来自机构投资者。日本政府养老投资基金（GPIF）于2014年积极引入了管理人守则之后，强调制度建设，积极发挥机构投资者的作用。

经过百年的发展，以及政府、交易所、投资机构等多方面的推动，国际已形成了成熟的ESG投资体系，包括规模化的行业组织、体系化的报告机制、操作性强的评价体系及评级机制、专业的第三方服务以及大规模的国际ESG投资实践。

（二）国际责任投资现状

在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组织的推动下，ESG在全球得到快速发展。当前，全球范围内众多金融机构都已将ESG因素纳入自身的研究及投资决策体系中。截至2020年第一季度，全球已经有60多个国家超过3 000多家机构（包括资产所有者、投资者和中介服务机构）签署了UNPRI合作伙伴关系。近几年责任投资在全球各个地区内的资产规模呈现高速增长。如图2-1所示，从增速看，在2012—2018年间全球ESG投资资产总量的年复合增长率达到了15%以上，亚洲地区的资产规模年复合增长率甚至达到了95%以上。从绝对值上看，责任投资原则下的总资产管理规模达89万亿美元，占全球总规模的93%。其中纳入ESG因素的投资资产总量为31万亿美元，约占全球投资资产总量的33%。

在地域分布上看，欧洲和美国市场是全球责任投资的领先市场，规模约占全球责任投资的90%左右。具体而言，欧洲在全球可持续投资规模上占主导地位（12.0万亿美元），其次是美国（8.7万亿美元）、加拿大（1.1万亿美元）、澳大利亚和新西兰（0.5万亿美元）、日本（0.4万亿美元）等。

资料来源：安永《2019年全球资产管理行业报告》，国际可持续投资联盟（GSIA），UNPRI《2019年全球ESG报告》

从资产类别来看，全球的ESG责任投资偏好二级市场固定收益和权益资产，二者合计占比约为97%。其余资产类别，如房地产、PE/VC等资产规模占比较小。在美国责任投资中，2018年的机构投资者管理资产8.6万亿美元，个人投资者拥有3万亿美元。

责任投资中的机构投资者，主要包括共同基金、保险公司、教育基金、慈善基金会、劳工基金等。尤其在大型和特大型退休金计划中，采用ESG投资已经变得越来越普遍。2016年，Plansponsor在固定缴款计划调查中发现，全部退休金计划中只有11.8%提供责任投资基金。在小型的退休金计划中，这一比例仅为9.0%，而在大型和特大型退休金计划中该比例则高达15.1%。此外，ESG投资着重长期价值，符合养老金等长期资本的投资理念，被加拿大养老金投资公司、日本政府退休金投资公司等许多发达国家的养老金投资所采纳。根据明晟MSCI测算，未来5年全球投资规模中将有57%受到ESG策略的驱动或影响。国际金融公司（IFC）亦要求被投资公司建立健全环境与社会风险管理体系，并定期进行ESG绩效披露。图2-2展示了全球ESG投资策略的区域资产规模分布。

资料来源：全球可持续投资联盟（GSIA），2018 global sustainable investment review

从投资者类型来看，近2.6万亿美元通过注册投资公司来管理，包括共同基金、ETFs、封闭式基金和可变年金。其中，共同基金接近2.58万亿美元，ETFs规模目前很小。近5 880亿美元通过另类投资工具管理，包括私募股权基金、风险投资基金、对冲基金和房地产基金，通过其他综合基金管理共7 530亿元。

资料来源：美国可持续及责任投资论坛（US SIF）

从评价标准来看，相关指引框架和投资机制不断健全，包括全球报告倡议组织的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引、国际标准化组织的ISO26000社会责任指引、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协定、环境规划署金融行动、可持续发展会计准则委员会针对不同行业制定的系列可持续会计准则等，以及CDP、气候信息披露标准委员会、金融稳定理事会气候变化相关金融信息披露工作组等组织，为促进ESG发展提供了有益助力。目前，全球有60多个国家和地区已出台了ESG信息披露的要求，以鼓励型披露为主，部分交易所强制披露ESG信息。

（三）中国责任投资发展历程

ESG理念在西方资本市场已经发展多年，在体制机制、市场服务、投资实践已有成熟的经验，ESG投资实践也已经成为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在投资流程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在中国，责任投资的实践以及ESG理念发展比较晚，尚处于加强意识、探索健全社会责任投资体系的阶段。

ESG理念和责任投资在我国的发展起步较晚，以上市公司的ESG理念发展为主。在国内最早出现的ESG投资是在2002年，当时的青云创投设立了国内首只ESG相关联的基金——中国环保基金。该基金拥有强大的资金背景，包括亚洲开发银行、荷兰政府基金、英国石油、香港LESS公司等著名国际投资机构。深圳交易所在2006年发布了《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这是证券交易市场首次发出的ESG信号。兴业全球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是国内第一家引入社会责任投资理念的公募基金公司，2008年发布国内首只社会责任主题的基金产品——兴全社会责任证券投资基金。在2010年后，国内金融市场上相关类型的责任投资基金管理规模开始有了显著增长。相应的政策也陆续出台，例如上海证券交易所于2008年发布了《关于加强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承担工作暨发布<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环境信息披露指引>的通知》，要求上市公司在注重经济利益时，也要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此外，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也逐渐发挥了其引导性作用。到了2012年，香港联合交易所出台了《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指引》，并于2015年发布了相关的投资披露准则。而在大陆，2016年以来，中基协多次举办国内外论坛和研讨会，开展ESG研究，大力推行ESG理念与实践。2018年11月，中基协发布了《中国上市公司ESG评价体系研究报告》和《绿色投资者指引（试行）》，进一步推动ESG在中国的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6月中国A股被纳入MSCI新兴市场指数和MSCI ACWI全球指数，这意味着这些被纳入的A股都需要被MSCI进行ESG系统性的评估，这将进一步促使国内市场对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机制的完善，推动更多机构将ESG因子纳入投资决策中。

2018年11月，中基协正式发布了《中国上市公司ESG评价体系研究报告》和《绿色投资指引（试行）》，作为中国ESG投资市场的实践指引。2019年10月，中基协发布二期研究成果，分别为《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质量评价报告》和《上市公司ESG评价体系研究报告》，进一步细化规范。2020年初，港交所发布新版《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指引》，新增多项强制性披露要求，显示交易所层面对ESG的重视程度在加强。从上市公司角度出发的系统性ESG研究和政策改善，也为众多非上市公司提供方向指引。国内公司尤其需要在公司治理、中小投资者权益保护、财务数据真实性、董事会独立性等关键ESG问题上引起重视。

（四）中国责任投资现状

国内责任投资的发展总体晚于欧洲和美国，不过在近年来发展速度在逐步提升。目前，国内监管机构、投资机构、企业和第三方服务机构等主要通过加入国际接受认可的组织和原则中来践行ESG。例如，截至2020年9月13日，已有3 340家机构成为联合国责任投资原则签署方，中国机构共49家，包括37家资产管理机构，2家资产所者和10家服务机构，包括中国华融、易方达基金、鹏华基金、南方基金、博时基金、中国人寿、中国平安等，如表2-2所示。这49家中国机构中，有30家是2019—2020年新加入的，从2019年UNPRI的签署机构增长来看，中国成为增速最快的地区，可见我国对责任投资的意识在近年来逐步地加强。值得注意的是，星界资本于2018年12月加入，成为中国首个加入UNPRI的人民币母基金。

资料来源：UNPRI官方网站（www.unpri.org），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2019年ESG责任投资专题调研报告，星界研究

此外，在交易所方面，联合国的部分机构提出了可持续证券交易所（Sustainable Stock Exchange，SSE）倡议。SSE倡议的使命是提供一个全球平台，与投资者、公司、监管机构、政策制定者和相关国际组织共同探讨如何提高ESG相关的绩效并鼓励可持续投资，包括为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提供资金。SSE寻求通过执行基于证据的政策分析，为多利益相关方建立合作网络，并提供技术援助和咨询服务。值得注意的是，2017年9月，我国上交所正式成为联合国可持续证券交易所倡议第65家伙伴交易所。上交所也成为我国首个加入该倡议的证券交易所。2017年12月，深交所也正式加入可持续证券交易所倡议中。

国内ESG和责任投资相关的组织和论坛在近年来陆续成立。2012年，中国责任投资论坛（China Social Investment Forum，简称China SIF）在北京发起，是聚焦责任投资与可持续发展议题的国际交流平台，旨在推广责任投资与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理念，推动绿色金融，促进中国资本市场的可持续发展。中国责任投资论坛是全球责任投资论坛的力量之一，该论坛也已经在非洲、比利时、加拿大、意大利、日本、韩国、丹麦、英国、美国、印度等许多国家和地区建立了网络。中国责任投资论坛自成立以来，邀请国内外专家、投资机构、企业社会责任领域的工作者、研究者、基金公司、上市公司代表以及相关媒体代表，分享其研究成果、工作经验、经典案例等，对责任投资及绿色金融展开多种形式的探索和倡导。

中国ESG领导者组织于2019年11月28日正式成立，是由新浪财经牵头发起，联合中国ESG领域表现卓越的企业共同组建的商业领袖企业组织。组织目前汇集了新浪、碧桂园、中国平安、南方基金、伊利、京东方、新希望六和、复星医药、海尔电器、东方雨虹、中远海能、融创中国、交通银行、广发证券、东方证券、方正证券、易方达基金、华夏基金、博时基金、嘉实基金、招商基金、鹏华基金、摩根士丹利华鑫基金、上海东方证券资产管理有限公司、金风科技、长飞光纤、蒙牛、交银理财、赣锋锂业、中集集团、格林美、复星国际等ESG领域的优秀成员。中国ESG领导者组织将同成员单位一起，推广和践行可持续发展、责任投资与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价值理念，提升企业整体ESG管理水平，领导行业ESG行动最佳实践，在国际市场建立中国企业ESG领导者的竞争优势。

在国内组织与协会中，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则是基金行业的引导者。2018年，中基协正式发布了《中国上市公司ESG评价体系研究报告》（下称《研究报告》）和《绿色投资指引（试行）》（下称《指引》）。《研究报告》从我国资本市场实际和绿色发展内在要求出发，构建了衡量上市公司ESG绩效的核心指标体系，具有很强的开创性与应用价值，对投资机构、上市公司以及监管机构均有重大意义。《指引》界定了绿色投资的内涵，明确了绿色投资的目标、原则和基本方法，意图引导从事绿色投资活动的基金管理人、基金产品以市场化、规范化、专业化方式运作，培养长期价值投资取向、树立绿色投资行为规范。此外，中基协在2018—2019年连续两年采用问卷形式调研基金在ESG责任投资方面的认知和作为，并发布年度调研报告。问卷的发放对象主要为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从事公募和私募证券投资业务的会员机构，包括公募基金管理公司、私募证券基金管理人、从事私募资管业务的证券期货经营机构及其资管子公司，2019年的调研共回收有效样本324份。调查表明，多数机构（71%）对ESG/绿色投资有所关注，但仍处于有待了解和观望状态。其中，119家机构比较关注，但尚未采取行动；111家有所关注，但不了解具体内容；42家机构（13%）尚不了解ESG/绿色投资。由此可见，目前我国基金行业中ESG责任投资的理念落地和实践还在起步阶段，而公开市场则相对发展速度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