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风
小岛放晴的那天，敖渊在茅草院看到那堆黑珊瑚。
珊瑚被摆成一排，在太阳下散发着光泽。木灵犀拉着他走到另一边，珊瑚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是一条龙的模样，龙的对面，一颗东珠拉出一条小小人的影子。
木灵犀瘪了瘪嘴：“我本想给你看这个的，害得你龙气又流失。”
敖渊捏了捏她的脸：“不怪你，三年前都流逝得差不多了。”
他说完突然皱眉道：“说起来，你师父他们过去玉泉山庄有段时间了吧？”
“怎么毫无消息……”
木灵犀一怔，脱口而出：“糟了，怕是出事了！”
敖渊跺了跺脚，脚下涌起水痕，水痕连成一个圆形阵法，他拉住木灵犀的手道：“抓紧，别丢了。”
木灵犀背着变成木桩的不知，只觉得脚下一空，掉落进黑暗里。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敖渊的阵法，周围漆黑一片，有软软的风声擦过脸颊，她整个人像在水里一样被敖渊牵着轻飘飘往前走。
黑暗中一声耳语擦过耳边：“嘻嘻，你没死……”
木灵犀瞬间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浑身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前面牵着她的敖渊眼睛瞬间变得金黄，黑暗中传来踩水的声音，记忆中那个寒冷幽深的山洞浮现在脑中。
来人眉眼细长，长发散在背后，身材瘦长，整张脸看起来毫无血色。
龙气瞬间灌满阵法，木灵犀感到敖渊周身充满了杀气。
“还是这么容易生气。”敖隐手支着下巴，“三年了……”
“我可是在水底，等你了三年了。”他说着，一直笑眯眯的眼睛突然睁开，绿色的竖瞳兽眼与敖渊对视。
属于蛟的阴冷之气让周围的水声静止，瞬间结成了冰。
敖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笑嘻嘻道：“龙气被我吸收了大半，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一龙一蛟在狭小的阵法中一触即发，木灵犀瞬间被敖渊推了出去：“先去找你师傅！”
她跌落在一片竹林里，再也探寻不到阵法的气息。
木灵犀摸了摸胸口的逆鳞，咬咬牙站起来。四周静谧，树林摇晃，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玉泉山庄坤字号酒坊凭空消失了。
她四处走了走，确信自己没来错地方。头顶的竹叶轻飘飘落下来，突然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瞬间烧成了灰烬。
木灵犀一愣，拿起老钱的配剑戳了一下，空气仿佛被戳破，透出一道光影。
她透过小孔看过去，里面正是酒坊，此时到处都是清瑶派的弟子在来回走动。
木灵犀想了想，在不知身上加了个口诀。自己把头发束起来，挂上陆平给她的腰牌。
结界被撕劈开一道缝隙，化成清瑶派弟子的不知手里拎着一个少年，是头发束起的木灵犀。
两人混在一众清瑶派弟子中，有人见他面生，又看他手里确实拿着清瑶派的剑，且剑身雪白，是高阶弟子的配剑。
不知晃了晃手里的木灵犀，她腰上挂着一个羊脂玉牌，写着“玉泉”二字。
“又抓了一个？”
那弟子挠了挠头，带着两人朝后院的酒窖走去，酒窖里一地酒坛的碎片，一日游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不知从身后掏出一根炒勺，将那人打晕在地。
木灵犀掐起一个光球照亮了酒窖，地上捆着一群玉泉山庄的小弟子，唯独不见师傅三人，也没有庄主的影子。
她抓住一个小弟子：“那酒鬼呢？”
小弟子哆哆嗦嗦：“你问哪个？庄主还是陆呈师叔？”
“两个都问。”
小弟子见她戴着腰牌，整个人快哭了：“庄主被千雀门的绑走了，陆呈师叔和陆平师兄追去了。”
“见过一个冬瓜一样的胖子吗？”
刚说完，外面突然一声巨响，结界被打穿，一个人影重重落在地上，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坑。
“哪有这么说为师的！”老钱捂住胸口，“哇”地吐了口血。
他的头顶，身穿白衣的清风道人手持长剑，直直朝他刺来。
“师傅！”木灵犀一惊，将手中的剑扔过去。
老钱接住剑的瞬间，用剑柄勉强挡住这一击，人却被清风道人的剑气推出去，整个人嵌在了身后的墙上。
“咳咳……”老钱喘着气，挣扎着坐起来。
木灵犀要上前去，却被他挥手制止：“灵犀躲远点，这是我们师门的账。”
他又看了看四周，疑道：“敖渊呢？”
木灵犀瘪了瘪嘴，委屈到不行：“师傅你快打完跟我去救他，我进不去他的阵法。”
老钱从墙缝里站起来，抽出了那把雪白的剑。剑身映衬着日光，发出刺眼的光芒。
“不断，你打不过我的。”周清风看着他淡淡道。
老钱擦了把脸上的血，低声笑了一下：“师兄，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第一次刺中你？”
清瑶山，翠峰叠嶂。
小胖子一边哭一边挥舞着剑，他对面的清瘦少年单手持剑，硬是把他打得节节后退。
“师傅，我饿了！”小胖子满脸委屈，手里的剑不敢停下。
“连你师兄单手都打不过，还有脸吃？”莫怀行不为所动。
小胖子一听更委屈，心里越急，手中的剑法越乱。师兄闪身擦过他耳边，突然低声道：“刺我下腹。”
他愣了一瞬，手已经伸出去，在师兄下腹点了一下。
师兄收了剑，笑着捏了捏他的圆脸：“师傅，师弟刺中我了，下去吃饭吧。”
他拉着小胖子下山去，悄声道：“别哭了，今天给你留了烤鸡翅。”
哭声立刻止住，少年爽朗的笑声随风落满清瑶山。
老钱叹了口气：“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长剑在手，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一道剑气灌入，引得他衣袂翻飞。
老钱猛然一冲，长剑一扫，周围的墙壁瞬间坍塌。
清瑶派一众弟子被剑气逼得无法靠近，整个酒坊上空电光火石，剑气炸裂。
老钱虽然胖，但身体却灵活如泥鳅。他拿剑不如周清风自若，一把剑在他手中晃来晃去，有种拿不稳的架势。周清风几道凌厉的招式打来，几乎打掉了他手中的剑。
那剑却像在他手中扯了跟丝线一样，要掉不掉，松松散散。
周清风气势如虹，剑气自上而下劈来。突然见老钱虚晃一下，矮身一闪，剑从右手换到左手，一股剑气扫来，刺穿了他的腹部。
周清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中剑一松，“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钱也好不到哪去，全身都被剑气刺伤，整个人血淋淋站在他面前，苦笑了一下：“师兄，我这些年剑术没什么长进，只苦练这一招，还是你教我的。”
他慢慢走到周清风面前：“哎，我在落霞镇的时候想，若是这辈子都不再遇到你就好了。”
东海边缘的小镇，几十年如一日，为了等你，也是为了等不到你。
周清风的剑气消散在的空中，他吐了口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师弟，你知道当年师傅为什么带我去了小岛吗？”
他的气息逐渐不稳，老钱感受到他的灵气在消散：“那是因为，我也是阵法的一环啊……”
他突然笑起来，表情却十分痛苦：“谁都不知道，连敖隐也不知道……”
“莫怀行他一辈子痴心于屠龙，研究出了屠龙阵法，这阵法虽不至于将龙杀死，却可以让龙气消失……”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你说的没错，我擅长剑术，却不精于法术。”
他沉默了一会，没再继续说下去，老钱却听明白了。
血阵需要中阶弟子的血引子，他当时看透了血阵，却没想到这血引子是周清风本人。
可是莫怀行为什么会选择周清风？明明他才是最精通法术的弟子。
除非……
除非是周清风替了他……
当年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莫怀行是清瑶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鲜少有人同时精通法术和剑术，而他在这两者中都造诣匪浅。
人世间难见对手，他是离飞升最近的人。
莫怀行潜心研究，终于让他找到了可以消耗龙气的阵法。只是造化弄人，他研究出了阵法，却没有找到真正的龙。
那阵法在九祗山并未生效，作为血引子的周清风逃过一劫。
而后东海双龙相遇，唯一知道真相的周清风将阵法移至东海，拿走了藏着蛟龙魂魄的獠牙。
他是屠龙人，也是屠龙的棋子。
敖隐利用他夺龙脉重塑肉身，他利用敖隐拿龙骨妄想飞升。
“你明知道自己是阵法的一部分，为什么还要走师傅同样的路？”老钱呆呆道，“阵法启动，你不也……”
“师弟，你怎么还是这么傻，还有龙骨啊。”周清风的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芒，“有龙骨重塑肉身，我还怕死吗？”
老钱想起来，屠龙那日周清风始终站在阵法上方，似乎在等什么。那一日木灵犀误打误撞转移了未完成的阵眼，阵法被迫中断，他早知道凡人根本杀不死龙，阵法只是削弱龙气，能给龙致命一击的敖隐没有出现，而后他被半路杀出来的老钱困住。
可是那时候敖隐为什么没有来？
“师弟，我不想当一颗棋子，如果非要二选一，我宁愿做屠龙人……”
莫怀行在将周清风画作阵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局，那声嘱托里并没有什么好心，不过是他的不甘心。
周清风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老钱想到刚入师门那天，清瑶的青山绿水中，那清秀的小少年拉着他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别人都打不过我，我罩着你。”
“师兄下山一趟，给你买了叫花鸡，趁师傅不在赶紧吃吧……”
“谁说你胖了，我看着就挺瘦……”
还沉浸在伤感里的老钱没有回过神，空气突然被撕开一道缝隙，一只素白的手伸出来，在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将周清风的尸体拉入了阵法里。
“……”
“他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钱不断仰天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