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乌鸦
东郊琼林，一道剑气如疾风飞过，长了几十年高高矮矮的树瞬间被削秃了头。
那剑气暴烈异常，周围飞沙走石。密林中一颗参天大树上，晃着腿坐着的少年嘻嘻一笑，露出一排尖锐的兽齿：“好剑法！”
话刚说完，又一道剑气凌厉而至，那少年坐着的树被瞬间砍成无数木桩。
旗语跳了几下，轻飘飘落在地上：“好久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对手了。”
那边陆平一脸杀气地追来，旗语翻身跳了几步，腰间抽出双刀，眼中露出精光：“希望你可以让我耍得尽兴。”
双刀一掷，打着圈旋转飞来。陆平反手一挡，身后另一把刀已经送到眼前。他连退几步剑身与刀身碰撞，那刀旋转的速度更快，刮破了他的脖子。
“嘻嘻。”旗语笑嘻嘻道，“我这刀有个特点，你越打它，它速度越快。”
陆平眉头一皱，果然双刀回旋的速度急剧加快，饶是他身形如闪电，仍然被割破了手臂。陆平大喝一声，向上一跃，突然翻身朝下，自空中扫出无数剑影。
双刀回到旗语眼中，刀刃磕破了一点，他笑容更深：“看来今天可以好好玩一玩。”
琼林剑气和煞气交叠回荡，两人都身形极快，几乎看不到人影，陆平被那快得惊人的双刀逼得连连后退。
他看了眼周围的树丛，突然跃向密林深处，毫无章法地砍过去。
旗语“咦”了一声。
树枝树干被削成无数碎片，陆平将剑收回眼前，突然暴喝一声，剑气四溢，无数碎片随着剑气变成了无数利器朝双刀飞去。
“拿木头怎么会打死人呢？”旗语挥动双刀游刃有余，突然觉得后背一冷，一道剑光直冲过来，陆平逼近耳边。
“谁说要拿木头杀你。”一剑刺来，旗语闪身，原本正中背心的剑偏离了一些，刺中了他的右肩。
同时一把刀送至陆平面前，他连跳数十步险险躲开，手臂已经被扎穿。
两人狼狈地看着对方，旗语反而更加兴奋，陆平叹了口气：“我本不想用这招的，毕竟这剑很贵。”
他左手提剑，右手突然一掌拍向剑身。
强大的剑气让剑身出现蛛网一样的裂痕，陆平拎着几乎要碎裂的剑猛地冲向旗语。
剑身接触到旗语的瞬间，旗语挥刀一挡，剑身“哗啦”一声脆响，想泼出去的水一样飞出去，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碰到，就变成了碎片。
“你这是不打了想自杀？”旗语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一丝异样。
原本碎裂的无数碎片仿佛被一股柔韧的力量粘合在一起，在他脖子的另一侧重新荡回来，如甩动的丝带，温柔地裹住了他的脖子。
噗——
在他被打成筛子之前，林间跃起无数只麻雀，黑压压飞下来，将他拖走了。
陆平看着碎了一地的剑身，手里只剩下镶着宝石的剑柄，皱了皱眉：“又要花钱了。”
他们回到玉泉山庄，发现陆风临被千雀楼抓走，他被旗语拌住了，陆呈一路追了过去。陆平正欲朝陆呈留下的记号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阵法，一脸狼狈的老钱和长大的木灵犀冒了出来，不知人模人样穿着清瑶派的衣服。
老钱骂骂咧咧道：“走！我知道你爹在哪。”
木灵犀在老钱的阵法里回想起三年前。
她仍然记得那种一寸一寸折断骨头般的痛苦，抽筋扒皮也不过如此。敖渊在雨中抱着她，那双眼睛黄得耀眼。
她又想起龙骨重塑肉身的时候，她一天天长得飞快，敖渊牵着她的手在小岛上走，遇到她想吃的果子就给她摘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里的本能，她从小见了虫子就想抓。
她走累了趴在敖渊肩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到他抱着她走去了小岛边界，东海的水一层一层冲上来，他望着东海，曾经让他栖息千百年的地方，变成了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她越想越多，越多越气。
老钱回头看这傻徒弟：“你突然生什么气？”
“我在想菜谱。”木灵犀咬牙道，“焖蛇羹，蒸蛇脑，烤蛇胆……”
眼前透入光亮，阵法将他们送到了东海岸边。
这一路强行走阵，加上周清风的剑气所伤，老钱整个人面色发白，开始体力不支。
木灵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师傅，你这幅样子不就等着给人送菜吗？”
老钱打了她一脑袋：“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木灵犀举目四望，指着东海西南：“那只手就在西南被我调换的阵眼里，跑到敖渊阵法里的人一定是他！”
她本以为那日是幻觉，直到亲眼看到周清风也被同样的一只手抓走。
老钱盘腿坐下来调息入定，陆平对他的剑爱不释手，这是清瑶派独有的雪山铁，通体雪白，削石如泥。他拿在手中流畅地挥动几下，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以前是个镇子吗？”
海岸边潮水翻涌卷起，一口铁锅和零星散落的物品提昭示着有人曾居住过的痕迹。海边乱石堆积，一尊碎掉一半的石佛歪在地上。
佛眼空洞，仿佛目空一切。
木灵犀心里一顿，眼前的景象重叠，一滴血流入佛眼，血泪顺着石像蜿蜒而下。
她顿时脊背发凉，再看过去，佛眼只有海水侵蚀，乱石林立，千佛庙化为一地狼藉。
她低声道：“我知道这里……”
陆平见她神色有异，刚想说什么，他突然眼中杀意一闪，挥剑凌空一劈。
唰——
几片黑色羽毛落下，一只黑色的大鸟从天而降，落地化成一个枯瘦的黑色人形。遮蔽在阴影中的脸瘦长，双颊凹陷，仿佛带着骷髅面具。
木灵犀心下一惊，呆在原地。
“别愣着！”陆平叫了一声，那黑乌鸦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鸟叫，岸边石堆里突然钻出无数条黑色的蛇，密密麻麻朝他们而来。
老钱还在入定，陆平在他周围护法，蛇群如同黑色的闪电朝二人咬去。
“嘿嘿嘿。”黑乌鸦发出木头摩擦一样的笑声，“当初没把你献祭，看来都是天意。”
雷声阵阵，黑云压顶，冰冷刺骨的海水将她吞没。
木灵犀脸色煞白，那场永不结束的噩梦成为她一生难以摆脱的阴影。
“那条龙一次又一次救你，这次恐怕救不了你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指甲尖锐如爪牙，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指甲陷进肉里，她被拎起来，双脚脱离了地面。陆平被蛇群困住，急得大吼。木灵犀挣扎着，那只手仿佛铁箍，将她掐得喘不过气。
那张骷髅一般的脸凑近，和那年千佛庙的古怪血祭合二为一。
“你太弱了……”
“龙骨用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他的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这一定是老天爷送我的，当年龙没有吃掉你，现在他为了你变得更弱了，哈哈哈哈！”
“不如今天你就和他一起同归于尽吧。”
木灵犀背上的木桩突然化形，不知挥舞着手中的炒菜勺劈来。
黑乌鸦站在原地没动，另一只手轻轻一划，不知瞬间变成了两半。
越来越多的蛇群从石缝中围向老钱和陆平，头顶天色暗沉，黑云渐渐压下来。
“敖渊……”脖子上的逆鳞吊坠没有动静，这是敖渊龙气耗尽的征兆。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掐在脖子上的手几乎将她勒断，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她挣扎着，时间仿佛回到五岁那年，黑色的海和黑色的人，她只能等着被海水吞没，毫无反手之力。
在无限漆黑广阔的天地之间，她像蝼蚁一样，被命运推着走。
“敖渊啊……”
眼角湿湿的，似乎落雨了。
一道惊雷发出震天响，东海变成黑色，海面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恶魔的眼睛缓慢睁开。
黑乌鸦怪笑起来：“成了，成了！”
“屠龙阵法已经完成，龙脉快要打开了，你和你的龙都可以去死了。”黑乌鸦眼中精光暴涨，他的手指根根收紧，木灵犀突然猛地睁开眼睛。
金色的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属于野兽的竖瞳瞬间消失，她突然“哇”地朝黑乌鸦脸上吐了一口血。
黑乌鸦手上顿住，她拼尽全力双腿一蹬，手中掐了个法决，凭空抽出一道利刃，如闪电般砍断了那只掐着她的手臂。
“你！”黑乌鸦看着断掉的手臂一脸震惊，继而面露杀气，“我本想让你死得痛快些。”
他一身黑色羽毛突然化成利刃铺天盖地地射来，木灵犀向后反跳几步，口中法决一出，一个元宝形的金刚罩将羽毛挡去。她另一只手猛然一挥，空中散落无数铜钱向他撒去。
黑乌鸦向后跃起，冷笑道：“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
“是吗？”木灵犀突然咧嘴一笑，打了个响指。
铜钱在空中炸开，变成火苗将他团团裹住。
羽毛被烧，黑乌鸦浑身一震，用煞气将火苗震落。再抬头，木灵犀踩着不知，不知将她向上一抛，她在空中抽出一把手臂长的短刀，如同灵活的鸟向他刺来。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她脸颊沾着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笑得十分诡异。
黑乌鸦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太不正常。龙骨塑身之后，她已经不是当年被推入东海的凡人。
他勉强躲开了短刀，木灵犀力气奇大，反手揪住他的胸前，将他重重砸向地上。
砰地一声，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木灵犀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手掌，朝他重重拍来。
黑乌鸦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打穿了，他提着一口气，手做爪状抓向木灵犀，木灵犀脸颊瞬间被抓破，她反手握住黑乌鸦的手腕，突然笑了起来。
“咔——”
尖锐的指甲被她一根一根掰断，整个手血肉模糊。黑乌鸦猛然暴喝，身上煞气迸裂，他变成一只黑色大鸟，朝天上飞去。
“嘻嘻。”木灵犀笑着，“我可没让你走。”
不知接过她，她借力向上一跃，闪电般抓住黑鸟的翅膀，硬生生扯了下来。
“啊——”
黑乌鸦一声惨叫地掉落，木灵犀在空中抽出短刀，狠狠刺向他的头。
砰地一声，黑乌鸦摔在乱石堆上，短刀削掉了大半颗脑袋，只剩下骷髅一般的下巴留在身体上。
飞溅的血落入石佛的眼睛，仿佛一只赤红的瞳孔。
海风越来越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蛇群立刻四散，陆平把剑支在地上喘气，老钱睁开眼睛看着一地狼藉，弹了下木灵犀的脑门。
木灵犀眨了眨眼睛，这才回过神。
“师傅？”
“走吧，是时候了。”老钱看着海浪滔天的东海，一场大雨在黑云中倾盆而下。
头顶雷鸣电闪，木灵犀觉得那场噩梦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