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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皇祖母(番外)皎月书2

我打开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亮的刺眼。还没到梅花开的时候,因此,光秃秃的树杈上只是长了几个花苞。

我忽然忆起当年……

天地苍茫,梅花映雪

风雪楼,天字一号。

棋盘两侧坐着我和林朝。

旁边是烧红的碳盆,炉上温着茶水。

他有些拘束,不敢抬眼看我,他没来过此处。

我架起一支腿撑着手手里捻着棋子。

我忽然说我想开窗,林朝想也没想,乖乖的跑过去把窗打开了。

趁他去开窗,我赶紧把桌上的棋盘上的棋子重摆,阿爹说过兵不厌诈。

窗打开了。

窗外天光乍现,风吹落雪。

梅花点点,落雪三寸。

我在赏景他在看我。

我回头含笑:“书呆子,还说不喜欢我。”

“没有,我在看景色。嗯,对,景色。”他面色含羞。

“我与景熟美?”我撩拨他。

“千秋个异,不能类比。”他正色却也不敢看我。

“喂,我说,夸一下我你会死啊。”我不满嘟嘴。

他看着我无奈的笑笑:“可惜前程纵似锦,心事不敢见光明。”

万里戎机,关山度若飞。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钩。

他举起弓拉满弓弦对准了远处山头的纳兰决想起幼时慕容哪个死老头教他的用弓章法……

“弓者当沉肩,立身,下盘要稳,马步扎稳!”慕容峰调整着他的身姿踢了一脚他。

他立马抱脚痛呼,却被慕容峰呵斥:“你连马步都扎不好。你这样以后如何带兵打仗,如何上阵杀敌?如何敢叫我把女儿嫁与你?”

慕容复在一旁看好戏,这小子憋着坏笑。

等慕容峰走了之后,慕容复还装模做样的搭着他的肩安慰道:“哎,我爹他就这样。裴兄,习惯就好,去思乐坊走一个?”他乍颜而笑一盏风流。

他抖开他的手冷然道:“你自己去吧。”

“喂,你不会真想娶我妹那个母老虎吧?”

“阿兄,你又背后说我坏话。”慕容雪追打慕容复。

庭院春光正曦,月季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勾了勾唇。

初雪消融,他与慕容雪在后山打猎,慕容雪骑在马上拉起弦,她闭上一只眼,箭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后正中了一只野兔。

她提起野兔,又翻身上马,她骑在马上走马观花的在竹林间看,她随意发问到:“我阿兄说你要娶我不会是真的吧。”

他没回答,只是在日后训练中更加刻苦,待到他16岁他已可以精练的使弓,说是百步穿杨并不为过,17岁时慕容老头送了他一套做工精良的软弓,用的是最好的乌檀木做弓和箭筒,弦则用的羚羊肠制成。他对此爱不释手。

此刻他用这把弓一击击杀了另一个山头敌军首将,他终于成功了,可惜还是太晚了。

他没能娶的了她。

事到如今他依旧漂泊流浪不曾成家,而她也被困深宫蹉跎此生。

他回到了当初练功的庭院,满地残叶,寒冰化水,欢声笑语犹在耳,只是此处早已物是人非。

那个跟随着他从战场上回来的那只狐狸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脚尖。

他抬头看向来人……

“听说裴将军这次立了大功皇上要给他升官呢!”

“他今年也一把年纪了20有5,还不曾娶妻,不知陛下会不会赐婚。”

两位宫女议论着路过我。

宫中设宴为他庆功。

席上我端坐高位,我朝堂下看去,堂下端坐着风姿绰约的林朝和他的新妇姜盈。他们二人甚是般配,虽然林朝依旧冷着脸,见此,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裴钰还没来,我倒是有些坐立难安。

这几个月其实发生了很多事例如皇后不知怎么惹怒了他就被囚韶华宫了,还有淑妃被送到寺庙忏悔去了,他从来不爱皇后的,他不爱他的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妹,淑妃也是,淑妃的爹是文臣,他纳她为妃是为制衡,就和当初选我入宫的原因一样。淑妃也只是看透了帝心凉薄。

皇后娘娘呢是个很和蔼可亲的姐姐,她真的很爱他的,她说她不但是他的皇后还是他的妻子,可他说你只是朕的皇后,他最爱的还是那位他的年少不得他的一生遗憾贺茗儿,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连我也是贺茗儿的缩影,他把后宫的掌管权给了我,可我真的不想管,什么类似于哪个宫的美人又和哪个宫的美人发生了口角,还有什么类似于王美人害怕胡贵人的猫,觉得那猫老是叫,然后就敲咪咪的给猫打死了。胡贵人就哭诉到我这里哭得我头疼。我感觉每天管这些事好累啊,我甚至连一些嫔妃的封号都记不清。原来皇后的工作竟是这么累呀,可当真是不容易,都怪臭男人,都是他害的。因此我这几日总是郁郁寡欢。

此间胡笳美妾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我却兴趣缺缺,头上的这些珠钗重死了。我真想摘了,也真不知道齐美人每天都带这么重的东西还晃来晃去是怎么受得了的。

可是偏生我不坐在下面的席位上,我坐在主位上,我还不能像瑶美人和綦婕妤那样借口出去吹风。

皇帝自然是高兴,我看得出来他很是喜欢那个舞娘,就快后宫粉黛无颜色了,烛火暖照,他眼里全是那个舞娘的倒影。

灯火通明,只见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婉转恍惚间我觉得她很像那个画像上的女人,贺茗儿,我心下轻叹,我曾在他喝醉时听他说过这个令他魂牵梦绕抱憾终生的女人。

他喝醉了倚靠在我腿边说:“我有愧于她……”

或许他是真的爱她他没有用朕,对她来说尊贵的天子也可以是你我。

他断断续续的给我讲他们那个时代的事:“我们那里,人人都安居乐业,人人都能读书,女子也可读书,也可有大作为,大家都可以追逐梦想,而且男子只能娶一个心爱女子为妻,不可纳妾。我既然来到你们这个时代,我势必要尽我所能帮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我虽不能保证人人有学上但至少不要让我的子民们饿肚子。”他看向手心:“这才是我读书明事理的作用。”然后他又握拳锤地:“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我在这个时代我连她都护不住,前世护不住,到了这她还是被皇帝老儿赐死了。我不要这什么劳什子皇位了,敏娘……我好累……我情愿不要这皇位不要这天下只要她回来,回到我身边便好……”他弓起身子哽咽痛哭。

他胡乱的拿手搓着脸,我忽然想着多少个日夜他都是这样熬过来的,看来他作为皇帝也并不像我想象的过的好,九五之尊的陛下也会有烦恼,唉。

一室灯如豆,我坐在一旁打着落子闻言我微微一顿道:

“陛下,您糊涂了,人死岂能复生。”

他楞在原地,那一刻眸光回转间我并不知道这个少年帝王在想什么。

许是天命难违吧……

有些东西到底是遗憾。

或许他压根没有错。他只是一直爱她而已。

此刻我觉得他很可怜,爱而不得终成悲的可怜。

爱一个人是会觉得那个人可怜的。就像假如你一天没有吃饭,你的父母会觉得你可怜那样,我也是这样,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觉得他很可怜,哪怕此刻他是为别人而哭,可一个人愿意把柔软的一面毫无防备的展现在另一个人面前的话这是极度的信任。

他和我不一样。我可以敢爱敢恨。甚至我也可以朝三暮四,可以今天喜欢林朝明天喜欢裴钰后天又喜欢他,人的感情真的很复杂,所以我感念于他的深情。

感念于他一路走来只爱发妻的深情。

可他是帝王,他不可以随意地流露出感情。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我可以帮亲不帮理。

假如今天我的姐妹受到了欺负那一定是对面的错。可如果是他,他不能因为今天喜欢这个妃子,就指责另外一个妃子的错。就像上次齐贵妃害死了赵婕妤的孩子。他也只能是罚齐贵妃的月银,能怎么办?赵婕妤他爹是开国功臣。齐贵妃的叔父是他的老师。

朝堂和后宫是相连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能一碗水端平的。

他既要防着武将势大又要防着文臣谗言。

他是得到了这天下,可是他身处高位却很孤独。

高处不胜寒当真是没错的。

我想他也有他的难处,所以他不爱我,我不怪他。

我仰了仰头,强忍眼底酸涩,我安慰他道:“陛下,这世上之事多如牛毛,细如银毫,有些东西本就是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您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灯火葳蕤,他也只能是皱眉叹息。

思绪回转处,一道尖锐的声音在殿上响起

“裴将军到!”一个太监通报道。

他睥睨了大殿一眼随后伏了一礼。

“快快请起。二叔,在关外打仗,辛苦了。我们叔侄之间就不必拘泥此礼了。”狗皇帝似笑非笑道。

我抬眼看堂下的他,大漠风沙大,战场上刀剑无眼,他看着也更成熟更楞角分明了些。他的眉心多了道疤比三年前更肃然了些。只见他坐在席上,眉眼冷峻唇角含笑。

我看的有些微微楞神。

突然忆起年少初见,他当时那不可一世恣意风发银枪烈烈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模糊了,原来距离我入宫到现在居然已经过了这样许久了吗。

这时,他向我这边看来,而我则看着鞋尖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当真真是不敢看他的。

为什么?心虚,害怕,还是自卑?

都不是,这就像当初狗皇帝教我练字,亲我,我只敢看砚墨,不敢看他那样。

这时我才明白林朝当时说的我从此不敢看观音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忽然明白某个人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已经恍然过了大半生。

人总要成长有了经历才会懂。

这时,那个齐美人这会儿不合时宜的出来要表演什么节目。

我深感不妙皱了皱眉,一会不会叫我表演吧。

只见堂下她犹抱琵琶半遮面嘴里低吟浅唱了一段词: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长相思》

这指向很明显了。

这首词是林朝年少与我分别时所作。

也就是,嗯,写给我的。

这首词吧,词义优美,画面极强。

那你说皇帝怎么知道这首诗是写给我的?

这种东西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当场面色十分尴尬,我有些坐不稳当了,头上的珠钗重的很,我扶着案角,正了正身形,然后假装抿茶实则悄悄地偏眼去看皇帝。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你太小看这些嫉妒我深得帝心端坐高位想拉我下马的女人了。

她们又有人整幺蛾子来了一首编舞:《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占位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血压都升了。这不就是明里暗里的都在指我吗?

“好好好,诸位爱妃的才艺都不错。那敏昭容你也来一个吧……”他看向我语气发冷。

我面露尴尬,正要推辞。

一旁的宫人把琴都给我搬过来了,我猛然想起梨树下初见,我摸着这把熟悉的角琴。只觉恍如隔世。

我调整了下心态,还是坐了下来我低头思索曲目随后开口道:“我有一段情呀,唱给那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么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那个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堂阔宇深深呀。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园呀。”

我合琴抬头,见狗皇帝和裴钰都眼神发怵的看着我。

我被看的有些发毛我摸了摸脸,唉,我脸上没东西啊。

“这首曲子谁教你的?”狗皇帝发问。

我实在有些难以言口说是我入宫前女拌男装勾栏听的就只好说自个编的,哪知就这句话一出,狗皇帝瞬间面色发冷。

偏偏这时裴钰说道:“贤侄,臣于战场得一美玉,特呈来给你。”

他放下茶盏面色稍微缓和点到:“拿来看看。”

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端着托盘娉婷袅娜的走上前来。

狗皇帝向托盘看去,当真是块美玉晶莹剔透没有瑕疵,那女子含羞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惊雷这天塌地陷紫金锤……”

他不受控制到:“紫电说这玄真火焰九天玄剑惊天变。”

随着话语脱口而出他惊讶的看着来人,有不解有惊喜有困顿,他像是失语了般问道:“你来自几几年。”

“2020。”女子抬眼:“你呢?”

“你……你……太好了,快赐座。我叫李然,来自2022。”他很高兴。

我偏过眼不想去看,果然男人都一个样。

席下裴钰喝了口酒微微勾唇。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到:“有刺客!”

只见窜进来一群黑衣人直接就踢翻了胡贵人的桌案,齐贵人则吓得直接钻到桌子下了。

我惊的也是花容失色,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指挥现场安抚众人,我是会点皮毛武功的只是此刻带着这么重的珠钗我压根施展不开。

那刺客来势汹汹殿里瞬间厮杀声惊叫声一片,裴钰似乎也被其中一个武功高强的牵制住了。

我回头看向皇帝,他手里紧紧牵着那舞娘。

这时有一个刺客拿着剑直朝我面门飞来,我身后就是狗皇帝,我才不想救他呢,我本就贪生怕死,我不想做冤死鬼,所以我赶紧想躲,可剑很快,裴钰这时在厮杀中回头向我这看来:“晚娘!”他满眼猩红失态道。

这时一道月白的身影挡到了我身前,是林朝,我惊诧的看向他的背影,远处是满脸呆滞的姜盈和一脸凝重的裴钰,剑刺穿了他的背,空气里弥漫着满是剑划开皮肉的血腥味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袍像是一朵艳红的月季,血凝在银白的剑上从剑尖滴落。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只闷哼了声,随后便应声倒地了。

我自是知道他是如何不易才换来如今的位置。

他寒窗苦读十载才考取了功名才蟾宫折桂荣登大宝。

他一介书生,此刻已是功成名就,状元及第,迎娶新妇,他……

此刻,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掉,我哭的哑声,仿佛要将心呕出来了,我慌乱的去捂他的伤口,他嘴角躺着血,他白皙纤长的手也沾了血,他颤抖着眼睫来摸我的脸他气息微弱道:“晚娘,别哭……”

我疯狂摇头,步摇金钗都跟着晃,殿内烛火翕张,我手足无措的抱着他边哭边对一旁的宫人叫到:“快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姜盈还没反应过来楞眼看着这一切,只见她急促的吸了两口气然后便晕了过去。

狗皇帝站在一边只顾着安慰那个长得很像贺茗儿的舞娘。

殿外援兵已经到了,乌泱泱的围了一片,金胄甲尉很是壮观。

黑衣人们眼见势头不对大势已去,其中一个黑衣人不甘直接劫持了我,他拿剑抵在我的脖子上。

“裴钰,救我!”我压根没指望狗皇帝会救我。

狗皇帝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我和裴钰,那表情好像在吃醋,都这时候了,他还有空吃醋。

裴钰见此楞在原地束手无策。

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排兵布阵指挥得当,但是面对我的事他却忽然显得有些慌乱。

“你别激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黑衣人趁机开口:“给我们一辆马车放我们出城。”

狗皇帝还在那里拧着眉头犹豫不决。

“我死了,你可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那么像她的人了。”我有些着急道。

其实我也吃不准我在他心里算不算独特。

毕竟有长得像的舞娘,也有跟他来自一个时代的女子,而我仅仅只是性格有些像贺茗儿。

我在心里暗想,如果我因此得救,我一定会感谢您的茗姐,到时候我一定多给您烧几柱香

“看着我,闭眼!”他忽然眉眼发狠对我说道。

闻言,我看向他。

随后我的耳边炸开一阵巨响,刺客应声倒地。

他掏出了一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武器,再睁眼时我只看到那个黑黑的洞口冒着烟

他有这么好用的东西不早拿出来。

我惊愕的看向他

随后,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身下又是一阵暖流,这阵熟悉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

再次醒来时,

我迷茫的睁眼只见太医搭着我的脉眉头紧锁。

“娘娘上次小产后便没有调养好。现下身子已经亏损,恐再难有孕。”

他满脸复杂的看着我,我扭过头去抱着被子,不想看他。

他坏透了!

全天底下最坏的男人!

一个长了张好脸的坏胚子!

上天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他……

他掰过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你不像朕的其他妃嫔,她们的父兄在朝堂有所建树,她们在前朝有人,你,朕留着你也只是对你也些许在意,朕的身边正好缺个人排解寂寞,别不识好歹,真当朕愿意哄着你,不识抬举的东西!”

他皱眉

“敏昭容,不守妇道,着降位分至才人!禁足韶华宫!”

“诺。”

他甩袖走了,我忽然想起5年前我第一次侍寝时他让我叫他十二郎,他吻我的额头,他教我写字:得忆思故人……

一切仿佛都过于遥远……

我闭眼,任泪滚落。

十二郎说话最是伤人,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他说话无需顾及他人的感受,即使与我有情分那又如何?在他眼里我不若一个封建女子罢了。

再醒来时,窗外落雪纷纷,天边拂晓。

我走到院子里

雪落无声,腊梅初绽。

阿鸳告诉我说:“林大人去了,这两天就该下葬了。”

我呆呆的望着远处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我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