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
蛟
蛟，外形像蛇，有四只脚，有鳞片，没有犄角。蛟栖息在湖渊等聚水处，有时会悄悄地隐居在离人类很远的池塘或河流。传说蛟得水便能兴云作雾，腾踔太空，恶蛟甚至还会吞食人畜，使人们十分忌惮。《山海经》说，蛟是龙的一种。
【原文】 《说文》云：“蛟，龙属也。无角曰‘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群鱼而飞。置笱于水，则蛟去。”字书云：“蛟，无角，似蛇，颈上有白婴〔1〕，四脚。”郭璞云：“蛟，大数十围，卵生，子如一二斛，能吞人。”张揖〔2〕云：“蛟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广雅》〔3〕载五种龙：“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蛇龙’，无角曰‘螭龙’，未升天曰‘蟠龙’。”《述异记》〔4〕曰：“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五百年为‘应龙’。”又曰：“龙珠在颔，蛟珠在皮。”愚按，今世画家多画龙而鲜画蛟，即人意想中亦止识龙之为龙，而未解蛟之为蛟果何状也。考诸书，蛟无角，鱼身而蛇尾。其状虽如此，然犹未悉也。尝闻蛟起陵谷，必有洪水横流，地陷山崩，随风雷而出。乘忤〔5〕者必坏田庐，圮桥梁，漂没禾苗人畜。往往人多有见之者，云其状似牛首，初出局促如牛体，入江河则长大，身尾鳞爪如龙身矣。《述异记》所云“虺五百年化为蛟”，正此物也。夫虺焉能化蛟？其说见雉与蛇交变化〔6〕所致也。兹不多赘。
大约蛟有蛟种，变蛟者又是一种，如龙自有龙种，而变龙者又是一种。郭璞云：蛟卵生，可知蛟自有种类矣。而《述异记》“蛟千年化龙”，则蛟又能为龙矣。由蛇而蛟，由蛟而龙，积累之功，多历年所然后至此。譬之学人，由凡民而入贤关，由贤关而登圣域，岂一朝夕卤莽灭裂之所能几及乎？“龙珠在颔”，所谓骊龙颈下珠是矣。“蛟珠在皮”，疑未是，必因张揖所云“皮有珠”而误拟也。大约蛟无鳞，缀珠纹于皮，如鲨鱼皮状，故解鲨者亦云皮有珠，非珍珠之珠也。《广雅》：“有鳞曰‘蛟龙’。”可知无鳞但称蛟，有鳞则蛟而龙矣。此说当俟高明再辨。
郭璞谓蛟能吞人，恶蛟蛇性鹰眼未化，或致吞人畜，如鳄鱼然，验于周处之斩蛟〔7〕可知矣。古称蛟龙非池中物，谓浅水不能留恋蛟龙也，乃《说文》云“池鱼满三千六百，则蛟来为之长”，何与？盖为长者欲率群鱼而飞，以归江海，非为池中之长也。蛟引鱼去，其迹虽无人见，然畜池鱼者往往值大风雨多失去，似必有神物以挟之而俱去也。蛟龙虽不恋恋于池中，然在海中，大约龙有龙之潭，蛟有蛟之穴，疑必就海山有淡水涌出处聚之。吾浙宁波海口有蛟门，两山并峙，其下亘古以来为蛟之宅穴。凡海舟过此，舵师必预戒，一舟莫溺、莫语、莫谑笑，否则蛟觉必起，波漩浪卷，舟立危矣。蛟之有穴，不昭然可信哉？昔孙思邈〔8〕之善画龙也，必见真龙，始肖其形。兹未见蛟而图厥状，以俟得亲见蛟者辨正之。
《蛟赞》：蛟首无角，蛟身无鳞。修成鳞角，嘘气成云。
【注释】
〔1〕婴：逆鳞。
〔2〕张揖：三国时期魏人，字稚让，撰写《埠仓》《古今字诂》，皆佚，今存《广雅》。
〔3〕《广雅》：我国最早的百科词典，张揖仿照《尔雅》体裁编纂的训诂学汇著，大大拓展了《尔雅》的收录范围，相当于《尔雅》的续篇。
〔4〕《述异记》：南朝梁任昉编，记载了许多鬼神方蜮故事。后文有“虺（huǐ）五百年为蛟”，虺，一种毒蛇，民间传说这种蛇经过五百年，就能飞升成为蛟龙。
〔5〕乘忤：性格暴躁恶劣。
〔6〕雉与蛇交变化：出自明鲁至刚《俊灵机要》：“正月蛇与雉交生卵，遇雷即入土数丈，为蛇形，二三百年能升腾；如卵不入土，但为雉耳。”详见册三《海市蜃楼》。
〔7〕周处之斩蛟：出自《世说新语》：“（周）处又入水击蛟……竟杀蛟而出。”周处，吴国鄱阳太守周鲂之子，年少靠家世和力气欺负邻里，与白虎、恶蛟并称“三害”。后来他痛改前非，为家乡铲除了白虎和恶蛟。
〔8〕孙思邈：唐代著名医药学家，善谈老庄及百家之说，唐太宗、唐高宗曾欲招之，辞不就，著有《千金要方》。
【译文】 《说文解字》说：“蛟属于龙类，没有犄角的龙就叫蛟。池塘里的鱼聚满三千六百条，就会有一条蛟来管理它们。蛟龙能带着群鱼飞升而去，但如果在水中放一具竹篓，它就会离开。”字典上说：“蛟没有角，外形像蛇，有四只脚，脖子上有一个白色逆鳞。”郭璞注释说：“蛟龙有数十人合抱那么粗，卵生，它产的蛋大概有一二斛那么大，能吃人。”张揖注释道：“蛟，鱼身蛇尾，皮下有珠。”《广雅》记载了五种龙：“有鳞片的是‘蛟龙’，有翅膀的是‘应龙’，有角的是‘蛇龙’，无角的是‘螭龙’，未升天的是‘蟠龙’。”《述异记》说：“虺蛇修行五百年会变成蛟，蛟修行一千年会变成龙，龙再修行五百年会变成角龙，角龙修行五百年又变成应龙。”又有记载说：“龙珠长在下颌上，蛟珠长在皮下。”我感觉现在的画家，画龙的多，画蛟的少，这说明人们只能想象出龙的样子，而想象不出蛟的样子。我翻阅很多资料，才知道蛟没有角，且鱼身蛇尾，虽然大体形态如此，但是细节仍无详述。我听说蛟在山谷中腾飞，会导致洪水泛滥、地陷山崩、风雷大作，凶猛暴躁的蛟龙，甚至会破坏田地、推倒房屋、摧毁桥梁，淹没庄稼和人畜。有亲眼目睹过这般场景的人，说蛟的头像牛头，刚出现时身体短小像牛身，进入江河后就会变长，这时身体上下鳞爪已经很像龙了。《述异记》所说的“虺修行五百年变成的蛟”就是此物。也许会有人怀疑虺怎么能变成蛟呢？关于变化的过程，我在野鸡和蛇交配那一部分中已经说过了，这里不再赘言。
也许蛟有原生的蛟，还有后来变成的蛟，就像龙有原生的龙，也有后来变成的龙。郭璞说“蛟是卵生的”，可知有一种原生的蛟。《述异记》说“蛟修行千年变成龙”，那么蛟能变成龙也是有依据的。蛇化作蛟，蛟化作龙，这是经年累月修行积累的成果。就像求学之人从凡人到贤人再到圣人的提升，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呢？“龙珠在颌”，指的是骊龙颌下的宝珠。而“蛟珠藏在表皮”的说法，恐怕不准确，大概只是根据张揖“皮有珠”的说法杜撰的。因为蛟没有鳞片，皮肤上只有鲨鱼皮般的珠纹，所以也有人说“鲨鱼皮有珠”。这样说来，“皮有珠”的“珠”，并不是珍珠，只是珠纹而已。《广雅》说：“有鳞片的可称‘蛟龙’。”可知蛟无鳞，有鳞的蛟已经化作了龙。这个说法尚待有识之士加以证明。
郭璞说蛟能吞人，是因为恶蛟身上蛇的习性和鹰的视力还没有退化，有时就会像鳄鱼一样吞食人畜，周处斩蛟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证据。古人传说蛟龙不是苟活在池塘中的生物，这是在说蛟龙不愿在浅水区流连徘徊。然而《说文解字》称，“池塘里的鱼聚满三千六百条就会有一条蛟来管理它们”，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大概是因为蛟作为鱼类修行的前辈，想要带着群鱼飞升，回归江海之中，并不只愿做池鱼的首领。虽然没有人看到过蛟带领群鱼飞升，但风雨大作时，养殖在池子里的鱼类经常失踪，像是有神奇的生物裹挟着带走了它们。蛟龙虽然不喜欢住在池塘中，但在海中应该既有龙潭也有蛟穴，蛟的巢穴可能就在海山附近有淡水的地方。浙江宁波入海口有蛟门，两岸高山互相对峙，山下自古以来都是蛟穴。凡是舟船经过此处，舵手会让游客高度戒备，禁止全船人小便、言语、嬉笑、打闹，以免惊动搅扰到蛟龙。否则，波涛汹涌，巨浪翻腾，船只就危险了。这样来看，蛟有蛟穴这一事实，岂不是确凿无疑了吗？古人孙思邈善于画龙，一定是因为见过真龙，才能画出准确的形象。而我没有见过真正的蛟，所以只画了大概的样子，留待能亲见蛟的后人指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