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节瞿塘峡与白帝城
万县船中一觉醒来,江轮已经开拔,窗外微弱的晨曦夹着江间的雾气射进了船舱。过了小江、云阳,便到达奉节。看看手表,才5:30。船一靠岸,我们即下船。仰头但见一级逼着一级的台阶,既陡又高,上端有拱门,横额大书“依斗门”。一看便知是从杜诗“每依北斗望京华”得名。这三个字,据说“文革”中曾被泥封了,保护下来,最近才修复,逃过一劫。爬上依斗门,真的是气喘吁吁的。上午到街上跑了一圈,看看山城的市容,浩劫之后,还是有些不景气。下午在奉节文化局邓维权同志的陪同下,又到码头拍摄“依斗门”牌坊,再到卧龙岗下奉节中学内看少陵书院遗址,书院今只存主体部分和厢房,中间辟为操场。从奉节中学后山登上山顶,拍摄赤岬山、西瀼和瀼西柑园。《夔州府志》卷三十五“寺观”载,奉节县白云寺在县北,岩刻李白诗。我们未找到白云寺,也没看到所刻李白的诗歌。《奉节县志》卷二十九“侨寓”载:李白,《旧志》字太白,彰明人,夔州府题咏甚多,盖常游之处。这里所说李白“题咏甚多”,有些夸张,对杜甫来说,倒是切合的。
夔州奉节原是汉鱼腹县,不过鱼腹城故址还在县东数里之地。或说汉鱼腹故城据白帝山,周二百数十步,公孙述更名白帝城。唐代州城设在白帝山,或即鱼腹城之故址。13日晨8时,我们乘小船东行过传说中的鱼腹故城遗址,来到白帝山下,夔门之前,在渡头仰首所见即是杜甫曾经居住过的西阁。小船停泊之处,就是古滟滪堆遗址。拾级而上,过观音洞中山堂,到夔门,可见到对岸石壁所刻大书“夔门天下雄”,其侧石刻不少,可惜不能过江细看。此地水势甚急,传说吴佩孚的夫人即葬身于这里的波涛之中。现在观音阁左侧为电机厂。沿着小路在夔门绝壁间向东走,俯视东瀼,亦称草堂河。东瀼之东是杜甫寄居之地,现在只剩下一片水边坡地,什么遗迹也没有了。从东瀼绕道转到北山坡,登上山顶到白帝庙。所谓白帝,原是由公孙子阳(述)称霸于此而得名的,可是庙中所祀实是诸葛武侯和刘先主(备)。山门有“白帝庙”隶书三字,是宋人张珖所书。门旁有对联:“万国衣冠拜冕旒,僭号称尊,岂容公孙跃马;三分割据纡筹策,托孤寄命,赖有诸葛卧龙。”是民元十五年三月黄元藻撰并书。大殿横匾“白帝城”三字为郭沫若同志所书。清同治十一年夔州知府鲍康重修庙门,庙内祀奉唐宋诗人李白、杜甫、陆游、范成大神主。正殿明良殿供先主刘备像,两侧为1965年董必武同志所书对联:“三顾频烦天下计,一番晤对古今情。”“诗史堂”有启功所书李白《峨眉山月歌》和李可染所书李白《早发白帝》。白帝城上有三亭:观星亭、滟滪亭、望峡亭。庙中最高处是观星亭。登上高亭,很自然地想起杜甫《白帝城最高楼》起首一联:“城尖径仄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诗中三昧,此时此地才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白帝山也叫子阳山,又称紫阳山,山下是新桥大队。李白《荆州歌》云:“白帝城边足风波,瞿塘五月谁敢过!”风波之险,以滟滪堆为最。古来不知触沉了多少船只和旅客。奉节主人指着西侧宽平的水面说:“这就是滟滪堆,巨石已于1959年冬天炸掉了。”看看江面的微波,再回首东望“夔门天下雄”的瞿塘峡口,也就没有惊险的感觉了,就像面对一只被拔掉牙齿的老虎,馀威犹在,令人肃然,但已没有被吃掉的担心了。然而当年的瞿塘峡白帝城的惊险却给李白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乃至经常在诗文中加以赞叹:“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长干行》)“觉后思白帝,佳人与我违。瞿塘饶贾客,音信莫令希。”(《江上寄巴东故人》)“桃花飞渌水,三月下瞿塘。”(《宿巫山下》)“白帝晓猿断,黄牛过客迟。”(《窜夜郎于乌江留别宗十六璟》)这些诗句,都表现出李白对于瞿塘白帝的深刻印象,流传最广的还是那首《早发白帝》诗“朝辞白帝彩云间”,从“发”字与“辞”字看,他是肯定在白帝城停泊过的,也正因为在此停留过,所以他对于瞿塘峡、滟滪堆的描写才显得那样的真切。明朱谏《李诗选注》谓《早发白帝城》“此李白自蜀而东游时也”。从《早发白帝》之轻快明朗的格调看来,他告辞白帝城的诗,确是初出川时创作的。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只是化用盛弘之《荆州记》“朝发白帝,暮到江陵”诸语,似非实写。本于盛记,脱化而出,空灵飘逸,莫可比肩。至于“还”字,当非归还之义,训为“疾”“捷”,即快速,较合诗意,即盛弘之《荆州记》所谓“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他在《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所说“飞章问安,往复巴峡,朝发白帝,暮宿江陵,首尾相应,率然之举”,也是引用《荆州记》的说法。6月14日上午,我们乘江轮离奉节,辞白帝,下夔门,转过赤甲白盐二山的峡谷,舟行之速,真如御风,“还”字所表现的正是这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