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虎不成反类狗[1]

《后汉书》

初，兄子严、敦并喜讥议[2]，而通轻侠客[3]。援前在交阯[4]，还书诫之曰：

吾欲汝曹闻人过失[5]，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正法[6]，此吾所大恶也[7]，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褵[8]，申父母之戒[9]，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10]，口无择言[11]，谦约节俭[12]，廉公有威[13]，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14]，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15]。父丧致客[16]，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17]，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18]。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19]，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20]。讫今季良尚未可知[21]，郡将下车辄切齿[22]，州郡以为言[23]，吾常为寒心[24]，是以不愿子孙效也。

点评

先秦至两汉，侠客盛行，《史记》《汉书》皆有《游侠传》。马援作为长辈，身居官宦，为全家族的利益忧心忡忡，特意致函，巧妙设喻，反复陈说，语重心长中尤显皇权专制下，古人处世谨小慎微的惶恐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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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选自南朝宋范晔撰《后汉书》卷二四《马援传》。选文中的书信，又题马援《诫兄子严敦书》。马援（前14—49），字文渊，东汉扶风（今陕西兴平西北）人。先仕王莽，后辅佐汉光武帝刘秀，历陇西太守，拜伏波将军。马援六十馀岁尚带军出征，病卒于军旅。马援有三位兄长：马况、马余、马员。

[2] 兄子严敦：即马严、马敦，皆为马余之子。讥议：谓讥评非议时政。

[3] 通轻侠客：谓与轻生重义的侠客交往。

[4] 交阯（zhǐ址）：又作“交趾”。原为古地区名，泛指五岭以南。汉光武帝建武十七年（41）。交阯女子徵侧与其女弟徵贰谋反，马援奉命征讨，于建武十九年（43）正月凯旋，被封新息侯。

[5] 汝曹：你们。

[6] 妄是非正法：意谓对于政治、法度妄加议论评判。是非，指评论是非。

[7] 大恶（wù误）：即深恶痛绝。

[8] 施衿：古代婚礼仪式之一。女子出嫁时，其母为之整衿。后用以称女子出嫁。结褵（lí离）：古代嫁女的一种仪式。女子临嫁，母为之系结佩巾，以示至男家后奉事舅姑，操持家务。

[9] 申：申述，表明。

[10] 龙伯高：即龙述（前1—88），京兆（今陕西西安市）人。初为山都长，后为零陵（今湖南永州）太守，史有“在郡四年，甚有治效”，“孝悌于家，忠贞于国，公明莅临，威廉赫赫”等美誉。敦厚：诚朴宽厚。周慎：周密谨慎。

[11] 口无择言：谓出口皆合道理，无需选择。

[12] 谦约：谦慎检束。

[13] 廉公有威：清廉公正有威望。

[14] 杜季良：即杜保（生卒年不详），字季良，京兆（今陕西西安市）人。官越骑司马，以“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为仇家所告，终于被汉光武帝罢官。

[15] 清浊：比喻人事的优劣、善恶、高下等。

[16] 致客：谓招致吊丧的客人。

[17] 谨敕（chì赤）：谨慎自饬。

[18] 刻鹄（hú胡）不成尚类鹜（wù务）：意谓模仿虽不到位，却能得其大概。鹄，通称天鹅。似雁而大，颈长，飞翔甚高，羽毛洁白。鹜，家鸭，羽毛白色或花褐色，不能飞翔。

[19] 轻薄子：轻佻浮薄的人。

[20] 画虎不成反类狗：意谓模仿失败，完全走样。

[21] 讫（qì器）今：至今。讫，通“迄”。

[22] 郡将：郡守，即郡的长官。下车：古人称初即位或到任为“下车”。切齿：齿相磨切，极端痛恨貌。

[23] 州郡：州和郡的合称，泛指地方上。为言：犹为意。

[24] 寒心：戒惧，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