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谷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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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4 月银

毋梧依斜靠在药材铺外面的墙壁上,一边晒着秋阳等人,一边听街头巷议。谁家的媳妇进门三年无所出夫家要准备休妻了,哪个高官的公子欺男霸女被送监判了流刑了……家长里短,时讯要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他喜欢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听各种有趣的议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血和心都是温的,当然,听这些还能知道舆情,需要利用和引导的时候便利用引导一下。

日下议论最热烈的是西凉公主要嫁给皇帝了这条大消息。关于这件事,讨论最多的是西凉皇帝的暴虐无道,西凉公主的绝世姿容,还有南楚皇后的跋扈善妒。南楚这位皇后可谓声名远播。每当有人遥羡皇帝无与伦比的尊贵时,娇悍的皇后便会被拉来平衡这酸涩的嫉妒。

楚,凉,汉,都是国名,但人们在谈论的时候习惯加上国家的方位以示区别。因为自胡人乱华,衣冠南渡后,割据建国者不计其数,可国名取来取去就那么几个。以楚自命的先后有五个,当世就并存两个,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人们谈起来就称南楚,北楚。不过北楚已归顺北汉,不复存在了,但人们的称呼并没有因此改变。

一个面色白净的姑娘兴高采烈地跑到毋梧依面前,献宝似的背过身去要毋梧依看她的背篓。背篓里草药满满当当一整篓!

“这次换这么多!”毋梧依越来越愿意配合。

“老板要举家搬去京城了,急着把存放的药材处理完。老板说这些草药要的人不多,也卖不上价,送给我了。这些药够你们用上好一段儿了。”

“我们?他用这些药?”在谷外,毋梧依称他的先生为“他”。

“他不用,他给别人用了。”这是巽儿在问他药草有没有帮助他一些时他的回答。

所以她口中的“你们”是指他和她不认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的另一个人。“你不难过或生气?”

巽儿想了想问:“因为他把药给了旁的人吗?”

“是啊,那是你的心意。”

“物尽其用就好。”

“那你这会儿哀伤什么?”

被人看穿,巽儿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老板人很好,常给没钱买药的人施药。”

“哦,为这个呀。别担心,剩下那家药铺的老板也有一颗济世之心。”

那真是这里百姓的福气!“附近有果子店吗?我想买些糕点回去。”

“买给他?”因为巽儿是不馋嘴的。

“嗯。”

“店里的价格有些高,小摊上的便宜一些。”

“没关系。”巽儿凑向毋梧依,毋梧依很配合地弯腰凑上耳朵,“他借给我五两银子。”

“你借这么多,不怕还不起吗?”毋梧依是在逗他,他知道先生不会让她还钱,有可能这是她每月的月银。

“我只借了一两,他给我五两。”

“就算一两你也要还许久吧?前面那条街有好几家,走吧。”

二人边聊边向果子店走去。

“我觉得我应该会很快还上,还会有不少盈余。”

“哦,你发现了什么生财之道?”

巽儿压低声音说:“我在……”想到如果提“山谷”“谷中”这样的字眼也容易被人注意,她赶紧改口“我发现了很好的灵芝。不过不好采,得想些办法。我还想开些地,大片大片地种些草药!”

“你这都计划到多久以后了?”

听到“久”和“以后”巽儿忽然想起明日便是望日!很可能她就要死了。明眸黯淡了一下。……可是,可是也不能因为可能会死就什么也不做地等死。巽儿抿了一下唇,抬头望着毋梧依说:“如果我死了,拜托你把我火葬,将我的骨灰迎风抛洒。”

“好啊。你会不会烧出舍利啊?”

巽儿呵呵笑了,“我没有修为,不会有舍利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世事无常嘛,突然想到了。”

毋梧依这样的人不会把纤毫的异样当作是“突然”,所有的“突然”都事出有因。明日是望日,她的“突然”跟先生的病有关吗?报上去防着些总没差。

巽儿在果子店买了好几样糕点,每样都是两份。毋梧依知道有一份是给自己的。暗暗叹了一口气,实不愿心中再多一分牵挂。

“还要买什么吗?”

巽儿摇头,“没有了。昨日清晨我专门等秦伯来了之后才去找你,我告诉秦伯今日要和你一起出来赶集,让秦伯问问大家都需要什么,我能给带回去的带回去,但是今早秦伯说大家什么都不需要。你说是真的不需要,还是他不让?”

毋梧依笑道:“他倒不会不让。”通过购买的物品,数量,可以推测出许多东西。不过这样最基础的小事如果还要他吩咐,他们早就在南楚死无数次了。

“听说西凉的公主要嫁给南楚的皇帝了,在刚才的药店果子店都有人议论,是真的吗?”

“嗯。”

“嫁那么远,一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见亲人。”

“可她有寻常人没有的尊贵地位和锦衣玉食。没人能将这世间的好都占全。”

巽儿深以为然。南阎浮提的人都是因为前世的业力而降生的,所以即便降生为国王,大臣,也会有不如意和伤心痛苦之时。

“梧,”巽儿警醒地抿了一下唇,“哥哥,你有心上人吗?”

不防她突然如此问,毋梧依心中起了一丝微澜。“怎么又突然想起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你们应该都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你有心上人吗?”巽儿又问了一遍。

“……有。”毋梧依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她知道你生病了吗?”

“不知道。”

“你离开她是不想她伤心吗?”

“不是。我离开是因为伤心的那个是我。”

“……现,现在好些了吗?”巽儿弱弱地问。

“还好,我并非只为这一件事而活。”

“病痛苦,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八苦里你占着三苦,可是你还能如此想,真了不起!”

毋梧依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他哪里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没有经历情爱的人不会知道思及所爱之人时那一阵一阵刀绞针扎般地痛和天地顿时一片灰暗对未来生不出希望的无助无力!

在毋梧依处呆到挺晚,临走时巽儿借口体乏,说明日不过来了。

在能看见房屋的地方就看见屋中又是灯火通明,但这并不代表男子就在房中。巽儿迈进门槛,往男子那边靠了靠,看见男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她在这里醒来的第二日发现男子那边的帷幕全都放下来了,她便知道这些帷幕是区分她活动范围的边际线。虽然清晨他那边靠近门的一片帷幕会拉开,但除却确认他是否在房中巽儿不会向那边里面瞟去一眼。礼尚往来,巽儿这边相对的一片帷幕也会在起床时拉开,男子也没有再进来过这边。

站在帷幕处问男子她是否能进去,得到的是头也没抬也毫不犹豫的“不可以”三个字。巽儿瞅了瞅她可以去的地方,看到了二人曾共食过的书案,对他说她给他稍回来了些点心,会放在案上,还说方才在毋梧依那儿每样他们都尝了尝,很好吃。怕他误解,巽儿赶紧加上解释,说他们尝的是毋梧依那份,他这份没有动。说还有泡澡的草药,药铺老板家要搬去都城了,送给她一满筐。她留了一半给毋梧依,剩下的一半拜托他捎给那个需要的人。

巽儿说话的时候男子一直笔耕不辍,不过巽儿知道他有在听。交代完背篓里的物品之后巽儿从怀里掏出钱袋,将所有的钱都小心地倒在手掌里,尽管如此,还是弄掉了几个钱。捡起来放在手里说这是剩余的钱,用了的钱她会尽快还他。

反倒是对于这个巽儿没有期待回应的陈述他给了回应。

他说不必还,每月五两银子是她的月银。巽儿问为什么,她没有为他做什么,他为何要给她月银。男子没有回答,巽儿便只能自己想,而她能想到的就是药钱——她医治他的药钱。巽儿说她是自愿医治他的,不要钱。男子却不再理会她。

该说的说完了巽儿拎着背篓离开,转身之际不忘叮咛男子要他记得吃这些点心。没想到男子又开口了,他说以后不必买了,他不喜点心。巽儿追问他喜欢吃什么,集市上什么都有。男子只回答“不必”二字。巽儿勾头瞅了瞅男子,略带失落地走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