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3 奇怪的要求
日头早早出来了,金黄澄澈的阳光播撒整片山谷。枝叶上雨珠仍在,映着太阳光闪烁出七彩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打开房门便看见如此清新饱满的清晨,毋梧依心头顿生欢喜快慰,粲然而笑。忽然看见自家烟囱冒着烟,以为是走水了,但在看见小猪即将闪进厨房的屁股后知道是巽儿回来了。难怪先前有一阵它不好好睡觉,在门边哼哼唧唧。
“巽儿。”
“梧依哥哥。”巽儿往灶火里添了一小把柴,起身拍拍手,笑盈盈地走向毋梧依。
“你不在的时候它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一直头朝外等着你。这会儿看到你了总能安心了。”毋梧依看了一眼跟在巽儿身边的小猪,突然生出寻个合适的时机也养个小东西陪他的念头,猫,狗,鸡,鸭,鹅……猪也行,但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现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挺好的。”
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到她的脸色唇色也知她身体有恙。不过,既然她被允许独自出来应该被确认过无大碍。
“饭马上就好了。你先洗漱吧。”巽儿拿起盆要去舀水。
“我来吧。”毋梧依接过她手中的木盆,淡淡扫了一眼她颈上的布带。
当巽儿觉得毋梧依差不多快要吃完饭的时候停下手上收拾衣物的动作,来毋梧依屋里收拾碗筷,却看到桌子上空无一物。跑去厨房,看见毋梧依已经将一切洗刷干净,正用干麻布擦拭碗筷。她要去帮忙,被毋梧依拦下。
“别沾手了,快好了。”毋梧依对巽儿笑笑,低头看了眼对她亦步亦趋的小猪。
“梧依哥哥,……他要我住在他那儿。”
“我已得知。”虽然尚未完全信任,但毋梧依的确对巽儿的离开有些舍不得,在此之前他还未曾跟谁这样亲密接触生活过。不过若她真有目的,放在先生身边暴露得最快。
“他看起来很霸道。”
“不如我们用‘威仪’来替换‘霸道’?”
巽儿想了想,觉得毋梧依的用语更贴切。
“梧依哥哥,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作准吗?”
“照顾小猪的事?”她只央求过他这一件事。
“嗯。”
“当然作准。但你为何提起这件事?先生限制你自由了吗?”
巽儿摇头,“没有,就是他肯定不愿意我把小猪带过去。”更因为她很有可能在他下次发病的时候被吸血过量而死。
“我觉得……也是!”毋梧依不能想象小猪在他周围转来转去的景象。
时近正午,男子从外面回来。远远的,看见她坐在廊檐下读书。
“甘草,芍药,桂心,阿胶,各三两,大黄,四两。上五味,咀,以东流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纳阿胶令烊,分三服,一服入腹中,面即有颜色,一日一夜尽此三升,即下腹中恶血一二升,立瘥。当养之如新产者。治产乳余血不尽,逆抢心胸,手足逆冷,唇干腹胀短气……”巽儿专注读书,丝毫没有发现她等待半日的人已渐渐靠近。
视线投诸在她身上有不少时候了,不为别的,只因她以手指字,每每用点头来加强自己对书中文字的记忆的方式勾起了他的回忆。他的弟弟在极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读书的。那时他初识字,小小的柔软的手,嘟起的肉嘟嘟的小嘴……思及弟弟,俨如雕刻出的不苟言笑的面庞上有了春回大地的松动。
读书告一段落,巽儿望向远方。视线尽头仍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他怎么还不回来?她都有些饿了。带着略微的失望她起身回房。跪在案前垫子上接连喝下几杯水充饥,双手在嘴上左右一抿,而后换了本书又坐回原处读了起来。
“巽儿姑娘,这么用功呀!”
巽儿抬头,看见一位目光柔和的慈祥老伯。她喜得从地上跳起来,他是她在这里遇到的第四个人。
“老,老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儿的人都知道你。”
都知道?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物以稀为贵,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活着的人可不多。”
“运气好吧。”巽儿憨笑,看见老伯手里拎着食盒知道是来送饭的。“他还没有回来。”
“哈哈,先生已经回来了。”
“我一直在门口坐着,没有看到他回来。”
“先生能飞天遁地。”
巽儿嘿笑,知道老伯是在开玩笑,一定是自己只顾读书没有看见他回来。
“老伯,昨夜的菜粥是你做的吗?”
“是我做的。”
“能教教我如何做吗?我想做给梧依哥哥尝尝。”
“梧依公子若想喝会知会厨下做。”
“嗯……那等我有一天出谷了做给别人喝。这是独门手艺吗?要是不可外传就算了。”
“什么独门手艺不外传啥的,一碗粥而已。回头我把做法写下来明儿给你带来。”
“谢谢老伯。嗯,你那里的烂菜叶儿什么的有处使吗?”
“没有。巽儿姑娘有用?”
“嗯,我养了一只小猪。”
“行。我每次送饭的时候给你带过来些。”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去拿。”
“路不好走,还是我送过来吧。”
“……好。”巽儿懊悔自己因为高兴说话冒失了。在这里生活了数月她意识到自己可以遇到谁可以去到哪些地方都不是随意的,因此出去采药的时候远远看见别的房舍她也不会靠近更不会询问,自然也猜到自己不会被允许随意离开。不过,她没有因为自己被防备而心生芥蒂。世间有许多人做的事都是隐秘的,不能被宣扬的,何况这乱世。这里是师父让她来的地方,因此她不害怕。她也相信自己用心感受到的,梧依哥哥绝不是奸邪小人,他也不是狂悖暴虐之辈,还有云姐是那么利索和气,如今见了这长者也是满脸慈祥喜气。她每多见一个人,能多去一些地方都会感到高兴,因为这也许代表她的被信任又多了一分。
巽儿跟着老伯走进房间,看见男子已经坐在案旁了。老伯从食盒里端出一模一样的两份饭菜分别放在食案的两端,然后拎着食盒趋步退了出去。
这顿饭巽儿用得很快,因为有一句话她等着要问。刚开始进食的时候巽儿往他那边看了又看,几次欲言又止。她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是不论“食不言,寝不语”的,和梧依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她有征求能否吃饭时说话,梧依哥哥说食不言会减损饭的味道。起先她还自问要不要也先问问男子?可想到他的惜字如金她瞬间否定了这个念头。
见男子用完饭漱完口起身要走,巽儿连忙喊住。
“请等一下。我怕你需要……今天很早就回来等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些时候需要我在,这样我好安排其他的事。”
“望日。”
“……那我能只望日的时候过来吗?”
“不能。”
“平时我需要做些什么?”
“不需要。”
巽儿略愣了愣,问道:“平日我不需要做什么,而你也只有望日的时候需要我,那我天天住在这儿和我住在梧依哥哥那儿望日的时候过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问完了吗?”
这……他还是不同意她回去住吗?巽儿虽想不明白,但也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无果,便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我白日能出去得久一些吗?”
“晚上必须回这里。”
“最晚能多晚回来?”
“随便。”
男子起身离开,巽儿按着书案跪直身体加大音量追加一句嘱咐。“我不太习惯午间进食,饿了啃些干粮即可,晌午不用给我送饭,而且从明日开始,不,一会儿我就去梧依哥哥那儿,以后白天都在他那儿,晚上回来,因此都不用送我的饭。”
男子没有理会巽儿,不过巽儿知道他肯定听得到。虽然不解他要求自己必须住在这儿是为了什么,看他也不像是因为疾病而性格变得古怪的样子,但她也不会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其实住在哪儿并无太大差别,她虽和毋梧依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毋梧依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若以后白日她仍能在毋梧依处,只需晚上回来这里,那同以往真的不会有多少差别,只不过住在梧依哥哥那儿她晚上也可以陪着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