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慈祥的老妇
凤栖宫外百十来米处有一个湖，湖边遍植荷花。
进宫后巽儿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湖边的八角亭，也只在荷花盛开的时候去过一次。今日再来，只余满溏枯叶残梗。
远远的，巽儿看到亭里有人。她的第一反应是离开，因为毋梧依谆谆告诫没有他的陪伴她千万不能走出凤栖宫，可午后醒来她胸中憋闷，就想趁别的宫人也还在午睡的时候来湖边坐坐。但见那人似乎在找着什么，犹疑片刻决定去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待她走近，看到是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老妇人。
“婆婆，你在找什么？”
听到询问声老妇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岁月的痕迹也掩不住美丽的面庞。但令巽儿轻易放下戒备的不是老妇的美丽而是她平和慈爱的目光。
老妇对巽儿笑笑，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只绿色耳坠，“本来一对的，方才掉了一个。”
巽儿并不多言，立时弯腰找了起来。到底年轻，眼神儿好，很快在柱子后面找到了遗落的耳坠。
见巽儿趴在地上从座椅下面钻过去捡，妇人神色一紧，但阻止已来不及。
巽儿捡起耳坠交给妇人，妇人摩挲了一会儿握进掌中贴在胸口。看得出她很重视这对耳坠。
“没有摔坏吧？”
“幸好！幸好！多谢姑娘。”
“这没什么。”巽儿抿嘴一笑，倚柱而坐，放眼湖面。
妇人从衣襟内拿出一个小锦囊，将耳坠放进去，装回衣襟。而后坐在一旁悄悄打量巽儿。她五官清秀圆润，乍一看像个懵懂无忧的小姑娘，但散发光亮的清润眼眸更多沉静温善，昭示她渐趋成熟的气韵。
“它调皮吗？”
“嗯？婆婆，你说什么？”有些发呆的巽儿没有听清妇人的问话。
“它常踢你吗？”妇人指了指她的腹部。
“不常。”
“没想到小凤凰也要做父亲了。”
小凤凰是谁？婆婆怎么上来就认定这是他的孩子？小凤凰，凤栖宫……
“婆婆，‘小凤凰’指的是梧依哥哥吗？”
“是啊。他少年时常穿红衣，越发衬托得他娇艳剔透。记不清谁第一个这样叫他了，我们觉得贴切，就都随着这么喊。叫惯了，改不了了。”
“婆婆，我怀的不是梧依哥哥的孩子。”
“哦，不是吗？可是大家都这么说，说你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
“我不知道有人误会。没有人问过我。我视梧依哥哥如兄长，梧依哥哥也很照顾我，但是我们都有喜欢的人。”
“知道这个消息有一个人一定很开心。”
“是公主吗？”难道她不是被皇帝禁足，而是也这么误会所以才不来见梧依哥哥？
见妇人一脸迷惑，巽儿觉得自己闯了祸。梧依哥哥喜欢公主的事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下被自己宣扬出去了，可怎么好？
她神色慌张，绞尽脑汁想着弥补的办法。
“南楚没有公主。”
“！”妇人的话令巽儿愕然。
“当今皇帝并无任何兄弟姐妹在世。是小凤凰告诉你他喜欢‘公主’的？”
巽儿摇头。为了维护毋梧依，巽儿告诫自己最好不言不语。不过，自始至终梧依哥哥确实没有提到过什么公主。进宫来不为公主，难道是为了皇帝的妃嫔？！所以梧依哥哥也不好指正她？
巽儿眼睑跳了几下，觉得这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由担忧起毋梧依情路的坎坷艰辛。
所以那次皇帝来会是那种态度！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是造成他们之间矛盾的原因？那“凤栖宫”的取名也跟梧依哥哥无关？巽儿猜想是这样，但又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皇祖母。”
呼唤妇人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五官精巧，看起来聪灵毓秀。
小孩子跑到妇人跟前，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叩见礼。
“健儿叩见皇祖母。”
“健儿快起来。”妇人扶起孩子，一把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勺问：“近来身子骨如何？”
“托皇祖母，父皇福，太医们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健朗了。”
“那，功课如何？”
“太傅昨日还夸奖了我。不过，健儿知道学无止境，须更勤勉才是。”
小孩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回复，巽儿觉得从那肉嘟嘟的唇里吐出的是一颗颗珠玉。
“嗯，健儿好样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不管将来身处何位，境遇如何，都要不失仁善。”
“健儿记住了。”
巽儿只顾看这祖孙二人，不自觉地跟着笑，亭子里何时多出来一个人她却不知道。
“臣妾参见太后。”
“淑妃，来，坐这儿。”
直到淑妃笑着跟巽儿点头打招呼，巽儿才意识到这三个人的身份。怨怪自己迟钝，刚才孩子那句“皇祖母”她就该反应过来，于是忙不迭得站起来要行礼。她先后随师父进过六个国家的宫廷，这六个国家所行之礼都略有不同，进到南楚皇宫后毋梧依没有教过她礼仪方面的事，因此她一时手足无措，慌张之中忽然想起淑妃方才行礼的模样，便有样学样。
在她正要弯身行礼时，太后搀住她的胳膊，“你身子重，多有不便，不必行礼。我先前也不让他们行礼，但他们囿于什么礼制，不听。你是这里的客人，不要学她们。”
巽儿正犹豫着究竟要不要也遵循礼制行礼，看见妇人的目光投到了她身后，她也随着望去，看见毋梧依脚步匆忙地正往这边赶来。
待毋梧依看清亭子里的人时，脚步才稍稍放慢。但跟在他身后的小猪可不管，看见巽儿跑得比先前更快了。
巽儿怕小猪遭到嫌弃，走出亭子去迎它。
既见了太后毋梧依便无法不上前去问候。
“梧依参见太后。”
“小凤凰，快起来。自你离宫后我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太后一把拉住毋梧依的手，像母亲端详自己的孩子般端详着他，“你长高不少，也瘦了不少。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给我们。”
“我回了故国。太后，巽儿的药要凉了，得快回去喝。改日梧依再和太后细谈。”
巽儿没有笨到反问毋梧依“什么汤药”的地步。
“好，好。”太后在毋梧依手背上拍了拍，不舍地放开手。
毋梧依施礼退下。巽儿也学着毋梧依的样子施礼。
“母妃，他是谁？跟母妃好像啊！”
听到男童的话巽儿回头，正看见淑妃眼眸中涌起的怆然。
难怪刚才觉得这淑妃面善，她的五官真的和梧依哥哥相似！
“好好看路，摔一跤就没轻。”
“梧……”巽儿望了望毋梧依，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比如，他为什么对淑妃和那个皇子视而不见？为什么太后听到他说“故国”时会露出哀伤？为什么淑妃见到他时会不安？还有，他的意中人究竟是谁……
问题太多了，巽儿觉得都问出来也是很累的一件事。于是，便什么都不问了。
“以后你如果想出凤栖宫，一定要跟我一起，知道吗？”
“嗯。”
“你呀！”毋梧依无可奈何地瞪了巽儿一眼，“这里不比谷中，人人视我为仇寇，你若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没法交代。”
“交代？给谁交代？”
“你说谁？当然是你的丈夫。你是他拜过天地的妻子，他当然不会弃你不顾。”
“……我们不是夫妻了。我写了和离书。”
处变不惊的毋梧依停住脚步，“你把他……休了？！”
“是，是和离。”
“……你想过你们再见面时会发生什么吗？”
“我……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不过，要真是碰见了，以他的性子应该也不会理会我。”
“……”先生自己去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