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试探
毋梧依手持书卷，坐在横生在河面上的一棵粗壮的柳树上。一篇看完，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河边。那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兀自玩得开心。
早饭后他带她来附近一处温泉沐浴。在听到他说想看会儿书再回家后，她将清洗好的衣服晾在草地上，原本就需要挽着的袖子裤管挽起更高，跳到浅水边逗小鱼翻石头找虾蟹。她一点也不热闹聒噪，就这样一点也不热闹聒噪地玩了半晌，仍满脸兴致。
早上他就现有的菜蔬粮食点了四菜一汤。她不仅做出来了且还颇具当地的风味。这五道菜来自天南地北五个不同的国家，她说是随师父四处游历时学来的。来温泉的路上他“随口”请她讲讲游历时有趣的事儿，她略想了想讲了陇地的春社和楚人酬神的场景。她都没有说出完整的顺序步骤，但是很符合一个外地人新奇的眼光和一个少女细腻的心思，加之她叙说时的自然，随情绪变化的眼神的明灭，语速的促缓，身体姿态的细微变动……应是非亲眼目睹不可得。他又略略提了其它三个国家的一些风俗，她知道的会兴高采烈地描绘出来，不知道的会摇头，静静聆听毋梧依叙说，对好奇之处会提出询问。
不得不叹服她表现精湛！
此刻，巽儿正拿着罗帕兜小鱼儿。她迅疾地兜起一罗帕水，瞧了瞧，一无所获。丢开一只手，那一兜水落回河里。猫着腰，四下里观瞧，轻轻抬脚。扑通，脚下一滑，栽倒在河水里。起身，拧着湿哒哒的衣服，向岸边走来。
毋梧依莞尔，觉得那一跤应就是一跤，而非表演。
簌簌簌簌
平静得几近淡漠的琥珀色眼睛看向声息传来处。一条红黑相间的蛇在草丛里快速蜿蜒向前。
琥珀色的眼睛再次投向河边整理湿衣的巽儿，也想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没有看到果断的出手。意料之中。如果一条蛇就引她暴露的话，那也太不像样了。可他看到的，也并不寻常。
看了眼原路爬回的蛇，平静的眼波里有了波澜。她身上有什么？这条训练有素的蛇在到达了某个距离后像要冬眠似的瘫软！
又过了一会儿，巽儿穿上鞋袜，抖擞了抖擞身上半干的湿衣，朝这边走来。
“梧依哥哥，你还要看书吗？”她仰头问他。
“玩累了？”毋梧依从书上抬起眼睛。这样一双清澈无垢孩童般的眼睛是精心伪装出来的吗？
“嗯。”
“好，我们回家。”
看着毋梧依沿着树干平安下来后巽儿跑回去收起草地上晾晒的衣物，叠好放进篮子，笑吟吟地朝等待着的毋梧依跑来。
风，不知从何而起，在山谷回旋，一人多高的野草随之摇摆，海浪一般。
花草掩映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时隐时现。高的，安适自如地走在前边。矮的，安安静静跟在后边，或驻足聆听，眺望，或敞开手臂，让风将她不合体的衣服吹得鼓鼓囊囊的，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然后咧嘴傻笑。
毋梧依摘了一朵小花，递给身后沉寂在自己快乐里的小姑娘。
巽儿将小花别在衣襟上。当她抬起头时，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小心”，护在毋梧依身前。
在他们前方，三条成年男子手腕般粗细的蛇昂首以待。
她仓皇扭头安抚毋梧依，“梧依哥哥别怕，紧跟着我就好。”而她自己明明是有些“怕”的。
“你会捕蛇？”
“我不会，但是……就是好像蛇什么的不太敢靠近我。”她回答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蛇。虽然蛇不敢靠近她，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不是往常见到的那些小蛇，这般粗的，她是第一次见到，且一见就是三条。
“为什么？”
“师父说我上辈子是白鹤。”
见她没有一丝玩笑的样子，观瞧着他的男子在微愕之后面上隐隐浮上讥笑，这样的说辞未免有些过了。
三条蛇已经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有吐着红信子的，有张大嘴呲着牙的。巽儿神色紧张，身上已沁出细汗。
“它们如果喷出毒液怎么办？”
“有的蛇会喷出毒液，有的不会。不过，即便它们会也没有关系，师父教过我解蛇毒的方法。你紧跟着我就没事了，别怕啊！”口上虽讲着安慰的话，但表情却严肃极了。
微凉的小手探到他的，紧紧抓住，小姑娘一边安慰，一边谨小慎微地牵着男子走。毋梧依深望了眼身旁人，扯起若有似无的一抹笑。
“好，我不怕。我紧跟着。”
三条蛇跟了他们半路，期间多次尝试靠近，但都同先前那条蛇一样无果。最后垂头丧气地蔫蔫地爬进了深草里。
“梧依哥哥，这里有人养蛇训蛇吗？蛇一般不会这样主动攻击人。”
“有的。看来是今日没看好，待明日我去找她讨说法。”
巽儿将篮子放在地上，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松松束起，然后嘱咐毋梧依道：“那你好好和他讲，不要伤了和气，想他也不是有意的。不过，蛇真的要看好，就算没有伤到人，但许多人看到它们也会害怕。要是这样的事儿老是发生，会引起邻里不满，于他于蛇都不好。”
毋梧依拎起篮子噙着笑说：“好，听你的，好好和她讲。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梧依哥哥我来，”巽儿接过他手中的篮子跨在胳膊上，“好了，不怎么疼了。”
“你好得很快呀。若换做别人怎么着至少也得再等上十几天吧？”
“嗯。师父说我小时候身体羸弱，她每日都给我泡药浴，久而久之身体反倒变得康健结实，偶尔受了小伤什么的也好得很快。”
“你师父是名医者？”
“是啊。我师父医术很高，而且她武功也好，也熟知天文地理，还帮助过一个县防御部署，抵御流寇呢！还有……算了，一时也说不完。”提起师父，巽儿小脸尽是骄傲。
“那你都学到了？”
巽儿眼中的光亮消失了，停了片刻回说：“我资质愚钝，什么都学不好。”
“人各有所长，你的师兄妹们会将你师父的绝学承继发扬的。”
“……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
“……”毋梧依感觉身旁陡然阴郁下来。他拢了拢巽儿柔软的发，算是种安慰吧。并非他不知该说什么，而是突然不想跟有怀疑的人你来我往的虚言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