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3 以后你为我束发！

斜斜细雨沙沙作响。

轻轻撩开帘子一角，见万径无人，烟水淋漓。

尚未出西蜀国境，仍担心他的安危，但总归走一程，远一程，离汉近一程，他的危险便少一程。但同时，随着汉土的临近，对毋梧依的承诺逐渐成为巽儿心中最大的事。

她该在哪儿跟他和孩子道别呢？他会允许她去看孩子吗？自在军营中见了他，巽儿便预见到了终有与孩子分别的一日。想到那一刻，她现在并未觉察到太难受，但她知道真正分开时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这次分别后她还会再经历一次南楚皇宫那段日子的痛苦吗？记忆犹新思念究竟会有多难熬……巽儿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陷入那样的状态。即便再经历一次，巽儿也觉得有上一次打底，这次不会太难过，可是，思念起孩子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放下帘子，巽儿亲了亲熟睡的孩子，脸颊在他额上贴了又贴，然后对对面闭目养神的男子说：“回汉后我想去看看师父。”

男子睁开眼睛，不置可否，却突然问她，“会给男子束发吗？”

她摇头。他是想让她给他束发吗？他应该看出来了她自己的头发尚且梳不好。

“我只教一遍！”

“……”巽儿坐直身体，聚精会神地望着。

他先将自己的黑发束起，在头顶挽成一个小圈，然后将簪子插入小圈，拉住发尾，使发圈逐渐缩小，以至最终紧紧附住簪子，然后将头发沿着发髻圈一圈圈缠绕至发尽，最后拿一条黑巾带紧紧缠绕发根部位，一系，好了。

抬眼问她：“会了吗？”

她眼神闪烁，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应该是会了吧。

“以后你为我束发。”

“……不，不一定能梳好。”“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多久了！

“尽量好。孩子给我。”

巽儿将孩子递到他怀里。他一只手臂托住孩子，另一只手拿起一本书细细观瞧。

“车里暗，掌盏灯吧？”

“不必。这几晚你没睡好，歇息一会儿。”

“……嗯。”

以前她睡觉总是睡得很熟，梦都很少做，师父说能安稳睡熟也是一种福气，那时她觉得这种福气人人都有，直到离开山谷。起初她夜里总是莫名醒来好几次，等到了南楚皇宫她便常常彻夜难眠。彘儿出生后睡眠好容易好了不少，却又在军营里遇见他。他们已经并非夫妻了却还要住在同一处，怪尴尬的。好容易离了军营她以为可以分开了，他却又带她去了西蜀，白天黑夜都开始为他的安危忧心，夜里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把她惊醒。这一番经历后她终于体会师父为何说能安稳睡觉是一种福气了。

巽儿揉了两下被孩子枕酸了的手臂，往马车角落里坐了坐，预备休息片刻接替他抱孩子。可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那俊朗得摄人心魄的男子。

他端坐着，似一座巍峨耸立岿然不动的高山，但压制不住的气魄令人相信他动起来会是从九天而下的雷霆，无人不被震慑。不知怎的，肌肤相亲的画面突然浮现脑海，紧随那些场景而至的他拥抱她时的感受渐渐清晰，如同身处其中的深刻鲜活得令她接连颤栗。可忽然间，他怀抱风飘瑶的画面，他冷声要她离开的场景又像冰水一般浇得她彻头彻尾的冷。

“冷？”

她回避总能轻易拨动她心底最深处的他的目光，摇摇头，望着马车底板发了片刻呆，然后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自在军中遇到他后，这样的乍喜乍悲已出现过数次。她已经数不清告诫过自己多少次应该要避开他，可是但凡他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她即便克制着不看他，做着别的事以企分神，可自己清楚心里想着的还是他！

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睫毛翕动渐渐濡湿的白净脸庞，不动如山的他软了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