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秋季：放手

我们都曾经历过这种感受：伴随着夏末的凉风，秋天的气息渐浓。空气中尚余一丝夏日的热气，但风向的改变却标志着新季节的到来。夏季正式开始于夏至，这一天也意味着由白昼增长转向白昼变短，并由此开启复杂多变的季节更迭：在我们逐渐进入盛夏的同时，白昼开始缩短，之后冬季接力秋季，白昼便会越来越短。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秋季一直在吸纳夏季的活力和生机。

秋季是最能体现转变的主要特征的季节。如果冬季代表着思考，春季代表着重生，夏季代表着欢庆，那么秋季便是调整步伐、与自然和谐一致的阶段。在此阶段我们常会问自己一个适用于任何人生过渡期的问题：“有什么是我应该抛却的？”答案或是惯常的忧思或焦虑，或是对伴侣的挑剔或指责，或是对孩子的大吼大叫，或是内心那个批评自己不够好的声音。不论答案是什么，只要我们有意识地选择放手，一切终将随着秋日的落叶回归尘土。

秋季也是个多愁善感、念旧缅怀的阶段。当孩子第一天离家上学，我们或许会想起自己的童年求学经历。无论这些回忆是好是坏，驻足于苦乐参半的旧时回忆，我们便能感受到岁月的更迭。又一个夏天结束了，又一个学期开始了，又一个秋天来临了。如果这些回忆是甜蜜的，那么我们或许会偶尔沉浸其中，幸福无比。而如果它们是痛苦的，我们则可以让情绪在内心无限发酵，直到它们化作泪水涌出，然后像秋日落叶般沿面颊滚落。

当树叶变黄飘落，当我们坐在噼啪燃烧的炉火旁，当我们看着傍晚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里，请问问自己：“是时候放手了吗？”若答案了然于心，那就把它扔进落叶、炉火和落日余晖里吧，让秋季来帮助我们学会放手。

9月焦虑

微凉的空气、商店货架上摆放整齐的学习用品、校车的鸣笛、秋日的落叶、傍晚昏暗的天色……每年这个时候，我的来访者都会梦到自己忘记穿校服就跑到了学校，或是忘记准备学校考试。

为什么9月会让人如此焦虑？其中一个原因是它会让我们联想到上学。正如第1章所述，对很多人而言，学校压制乃至扼杀了他们的自由、创造性、学习热情和积极社交的机会。

我常常想起我祖父母曾在纽约州北部上的那所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20世纪20年代，普通人上学读书的机会还不多，农村孩子上了学便可以逃避农活儿，还可以学习一些技能来提升自我和进入大学，接着便可以找一份好工作，从此远离农场的苦差事和体力活儿。（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最近几年人们又掀起了“回归土地”运动，不知道我祖父母对此会做何感想。）当然，这一切主要取决于老师，不过总体来说，学校是孩子欣然向往的地方。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比如我，小学时我一直很爱上学，但初中换学校时，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随着考试和分数的压力加大，我对学习的热爱逐渐变得急功近利。那时的我第一次接触社会等级和拉帮结派（主要取决于穿着的好坏），于是轻松愉快的社交变成了奉迎巴结。学校曾经是快乐和自由之地，现在却让我感觉像座监狱。9月曾是令人兴奋的季节，我也曾无比期待干净整洁的笔记本和整齐削好的铅笔，现在我却对它充满了恐惧。

与很多来访者的经历相比，我的故事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令我惊讶和难过的是，居然有那么多人上学时曾遭受过校园霸凌，甚至直到现在还无法摆脱焦虑和自我怀疑。大致估算一下，我敢说我的来访者中有75%曾遭遇过校园霸凌。为什么会这样？校霸的目标常常是那些聪明但敏感内向的孩子。或许这些校霸自己也曾是极度敏感的孩子，只是他们的敏感在幼年曾遭受过质疑、羞辱和践踏，所以他们无法容忍别人的敏感内向。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一个人曾经被同伴欺负和羞辱过，那他在以后的生活中便很难再信任他人、信任生活。曾经心碎，便很难再建立信任。进入初秋，这种陈年隐痛或许会浮现。

除了学校焦虑，9月还预示着季节的更迭。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会或主动或被动地调整自己来适应季节变化带来的各种改变。比如在科罗拉多州，8月我们就能感受到秋季的到来。清晨的空气泛着阵阵寒意，而到中午，温度又会飙升到摄氏30多度。有的树叶适应了温度的变化，开始变黄枯萎。随着季节的变化、河流的冻结、温度的降低，一个季节在终结、在消亡，整个世界开始进入寒冷和黑暗。而与之相应地，我们的内心也开始调整，以适应新的季节。

这个阶段的疗愈要求我们直面内心的那些痛苦，而不是用批判、羞耻、抵触或是轻视来将它们拒之门外。（比如“我真是傻，现在还是夏天，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大家都不难过。忍回去！”）因此，如果感到悲伤，那就呼吸悲伤；如果空虚占据心房，那就在空虚中呼吸；如果过往的蜕变之痛突然介入现在的正常生活，那就在心中为它们留一席之地，并提醒自己，失去还会引发不断的失去，而转变也会带来新的生机。于是，当我们全身心投入转变带来的矛盾冲突中，任由自己失控、脆弱和无力，让泪水肆意洒下，从而最终将这份体验充分表达出来时，我们的潜意识会告诉我们：一切安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