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县长”助学

16年前，他拿着一张中专毕业证，凭着唯一的特长⸺努力，被阿里巴巴破格录用；16年后，他报名成为阿里巴巴第二批特派员，被派驻江西省赣州市寻乌县，担任寻乌县精准扶贫领导小组副组长、县工商联副主席，参与当地脱贫攻坚。

他叫戈新县，花名“现长”。特派员在县域工作，在当地他也被群众戏称为“县长”。

他说，他的学历不高，所以他在寻乌竭尽全力让山区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一个年级只有一个学生

2020年12月8日，江西省赣州市寻乌县留车镇族坑小学，三年级学生陈堉烨正在上美术课。三年级只有一个班，班里就她一个学生。

课间休息时，戈新县走进教室问陈堉烨，放学后妈妈来接你吗？不料，堉烨潸然泪下，说：“妈妈把我抛弃了。”听族坑小学校长汪鑫说，堉烨的爸爸在广东打工，妈妈在堉烨出生不久后就离婚出走了，至今没有回来。

不一会儿，堉烨画完了，画上写着一句话：我想爸爸。她在小声哭泣着，旁边的美术老师一边劝一边说，这孩子真是不容易，她画画有潜质，可惜得不到更好的培养。

堉烨不愿意一个人上课，太孤独了。但是农村学生少，只能这样。汪鑫说，族坑小学目前有6个老师，10个孩子，4个年级。孩子少，不利于提高学习成绩，也不利于培养社交能力。戈新县和汪鑫商议，下学年准备让学生搬迁到留车镇中心小学，那是一所马云乡村寄宿学校。在寻乌，已经有5所马云乡村寄宿学校。

汪鑫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孩子转到寄宿学校，条件肯定比在村里好，可问题是周末谁来接送孩子上学、放学。这10个孩子的家长都在外打工，全是爷爷奶奶接送，老人不可能到镇上接送孩子。戈新县提出的方案是协调校车。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堉烨的爷爷不同意她出村上学，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不能随时想看孙女就跑到学校去看。

放学后，戈新县和汪鑫决定去堉烨家一趟。爷爷奶奶还没回来。堉烨说，在家和在学校一样孤独，没有小朋友和她玩，她的玩伴是院子里的几只鹅和一条狗。她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啜泣着说，她对不起爸爸，上次爸爸回家跟她生气了，因为她不小心弄坏了水壶。她还说，现在爸爸还在生气，要不然早回来看她了。戈新县给她擦去眼泪，堉烨开始翻阅她的“绘画书”，那是一本叫《民法典与生活同行》的小册子。她说她看不懂，只是里面画了一些孩子，就感觉挺好看的。

堉烨家已经摘了贫困帽，吃穿不成问题，但是，没有父母在身边，她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她的床上堆满了东西。墙角的小梳妆台是她姐姐的，她说也好久没见姐姐了。

临近傍晚，爷爷回来了，他还是不放心孩子出村读书，留下一句：“还是得把孩子放在眼皮底下。”戈新县说，寄宿学校学习条件好，宿舍非常干净，孩子们也能一起玩。堉烨此时站在一个干涸的池塘边，默默无语，一站就是半小时。爷爷望着孙女的背影，开始有点犹豫，最后，大家提议第二天先领爷爷参观一下马云乡村寄宿学校。

戈新县领着堉烨的爷爷奶奶去了澄江中心小学，眼见为实，堉烨的爷爷奶奶看了宿舍，见了老师，堉烨还学着踢了足球，爷爷终于放心地说，可以让堉烨出村上学。

戈新县介绍，马云公益基金会每个月都会来寻乌考察，他们计划投入3000万元，翻新改造10所以上马云乡村寄宿学校，目前已有21所10人以下的教学点被撤并优化，800多个孩子住进了温馨的宿舍。

我和你是一模一样的家境

“从小，我对‘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异常陌生，在书里读到这些词就感觉卡在嘴边念不出来……”

这是一个高中生的心灵写照。她叫尹芸，寻乌中学高二14班学生，家住寻乌县吉潭镇滋溪村，家中姐妹三人，她是老大。妹妹尹莘，在职业学校上学，小妹尹婷上初三。

“两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六年级时，爷爷去世。”谢薇老师是尹芸的班主任，在她眼里，尹芸学习特别刻苦，不用老师操心，尤其在入选“新未来高中生计划”之后，总分排名进步很大。

“新未来高中生计划”是阿里公益基金会与中国扶贫基金会的合作项目，针对家庭贫困、品学兼优的高中生成立“新未来高中生自强班”。该项目在寻乌中学为100名建档立卡的贫困学生每人每年提供3000元补助金，直至高三毕业。

戈新县第一次见到尹芸时，感觉这个孩子内向，不爱说话。尹芸第一次见到戈新县时特别吃惊：“新县叔叔的家境竟然和我一模一样，我俩的父亲都是出车祸去世的，母亲都改嫁了，都是跟奶奶过，都有一个特别好的姑姑。”相同的人生处境，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尹芸似乎突然打开了内心的窗户。她说：“新县叔叔能做得这么好，将来我一定也能做好。”

如今，尹芸在班里变得越来越开朗，上次考试语文考了114分。老师说她的成绩很稳定，每次测评考试都超过一本线。

戈新县出生在河南农村，兄妹五个，他是长子。13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1997年，他初中毕业，成绩优异。姑姑告诉他，实在没能力供他上大学，只能上中专，为凑学费卖了家里的拖拉机。他说：“我自己没上过大学，来到寻乌后靠着当地政府的支持和阿里公益资源的投入，我要尽最大能力让别人接受更好的教育。”

学校对尹芸也特别关心，给她免了学费，加上每年3000元的“新未来高中生计划”资助金，尹芸上学没有问题，但她还是特别节省，吃饭总是吃最便宜的菜，7元一份。戈新县对她说：“我小时候，不能像城里的孩子那样学各种特长，我的特长就是吃饱饭，不生病，能干活。所以无论如何，你要吃好饭，不能总省饭钱。”

陈志斌是“新未来高中生自强班”的班主任，他熟悉班里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其中孤儿和来自离异家庭的孩子占了一大半。他定期组织学生活动，让孩子们有更好的心态。他说，孩子入选“新未来高中生计划”后成绩普遍更好了，也更加活泼了。

我就是20年前的你们

“20年前，我靠着勤工俭学勉强完成学业，知道一个中专生找工作有多难。”

2020年9月23日，戈新县在与寻乌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分享成长感悟时，一上来就说了这句话。他看见，原本在玩手机的几个学生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杨纯就是其中一个，他是2018级学生，学习计算机平面设计。“考不上高中就进了中专，他已经在内心深处把自己放弃了。在课堂上，没有心思听课，玩玩手机，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焦虑。”他曾经把这种心理感受告诉了他的班主任林霖。

戈新县直接说：“我就是20年前的你们。”

20年前，戈新县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在乡里的砂轮厂烧窑，一天能挣10元钱。有一天，突然接到同学电话，让他去广州做文员，月薪1200元。他拎起几件衣服就去了广州，结果误入了传销窝，一个月后的一个深夜，他和另外一个人逃到了宁波。因为身份证被扣在了传销窝，在宁波，他实在找不到工作，只好沿街卖洗发水，没有底薪，一瓶提成5元。他每天背着满满一包10公斤的洗发水奔跑在大街小巷。5年间，他从宁波辗转到常熟，从卖洗发水到卖软件，一直默默坚持。

戈新县在向同学们介绍完了自己的经历后说明了来意。针对中职学生就业难问题，蔡崇信公益基金会推出职业教育脱贫计划，戈新县便在寻乌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招募40名学生参加为期5个月的影视后期制作专业实操培训班。这个专业在国内前景看好，月薪可达5000元以上，真正实现一人就业，全家脱贫。杨纯一听，便赶紧报名了。

“开班一个多月，很多同学身上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杨纯成了班长。”林霖说。

杨纯任班长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家上课自愿交手机，把前面浪费的时间补回来。他原本想着会有阻力，可没想到，同学们都同意这个做法。前几天杨纯到杭州参加了技能大赛，他告诉同学们：“阿里巴巴科技感很强，园区很大，在一次活动中，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在曾经的迷茫中看到了光芒。”

戈新县有时会找杨纯聊聊天。他对杨纯说，如果你是大学生，可以低看自己，如果你是中专生，就一定要高看自己。杨纯聊完后感觉内心充满了力量，他说，只要有技能，只要肯努力，中专生一定也有美好的人生。戈新县还告诉他，学习无止境，等条件好了，可以继续上学或参加在职教育。戈新县如今也考出了大专文凭。

在寻乌上班，月薪万元不再是梦想

戈新县到寻乌后，用自己的切身经历，不遗余力地帮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在中小学，落地“马云乡村寄宿制学校计划”；在中专，落地“蔡崇信职业教育脱贫计划”；在高中，落地“新未来高中生计划”，还开展洋葱数学、松果公益等趣味教学以及“乡村女子足球计划”等。

教育从娃娃抓起，针对0―3岁婴幼儿科学养育，戈新县还落地了由湖畔魔豆基金会捐赠的“养育未来”项目，第一批5个“养育未来中心”已完成装修，22名养育师与3名管理中心干事招募到位，5个站点全部开业，为周边1400多名0―3岁孩子提供免费科学养育服务。邝云彬是个1岁半的孩子，家住岗背村，附近就有一家“养育未来中心”，他妈妈每天都陪他来玩。这里设施安全先进，有养育师讲课，还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游戏。“生命最初的1000天，是人类大脑发育的最关键阶段，‘养育未来’计划就是帮助这个阶段的儿童均衡发展。”戈新县说。

除了学生教育，戈新县还瞄准了就业培训。

在寻乌中等职业技术学校，2020年5月25日，阿里巴巴第一批“橙才计划”开班，35名学员脱产培训42天，考试合格后，进入阿里巴巴寻乌客服中心工作。起初，工作人员因疫情而居家办公；10月22日，客服中心正式在幸福小镇启用。这个“橙才计划”已帮助200多人在完成培训后实现家门口就业，其中，68人是返乡就业人员，七成是“宝妈”。

何莉娜，寻乌县长宁镇人，“橙才计划”第一批学员，半年时间就从专职宝妈蝶变成职场精英，开朗活泼，风风火火，如今带领着一个30多人的团队。戈新县说，第一次见何莉娜时，她不爱说话，还有点产后抑郁。

2020年12月12日，何莉娜发工资了，14000多元。她高兴地说，自己用努力证明了在寻乌也能拿到万元月薪。

陈芦清，花名“衢寻琪”，南桥镇高排村人，在厦门做了7年会计，因母亲去世而回到寻乌，因找不到会计工作，便报名“橙才计划”。如今，她在客服中心工作，工资和在厦门差不多，每月能拿到4000多元，还有大把时间陪父亲。谢兴朝，腿部残疾，曾在广东打工，在新冠疫情发生后回寻乌送外卖，一个月挣1000多元，后来进入客服中心，不用再艰难地频繁上下楼。如今，第一批“橙才计划”中已有13人晋升。“我们一个个都在改变，我们要讲述自己的故事！”何莉娜说。

戈新县经常讲述自己的故事，每个人不能改变家庭出身，但可改变自己的命运。戈新县利用阿里巴巴特派员的资源优势，成为“摆渡人”，让更多人能更容易改变自己的命运。对戈新县来说，人生初始，努力比选择重要。从出生到上中专，再到卖洗发水，那时，他没得选择。从卖洗发水到卖软件，他接触和学习了更加专业的知识。这时，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从卖软件到阿里巴巴，选择和努力，两者都很重要。

戈新县依稀记得到阿里巴巴面试时的场景。

面试官同时面试3个人，问了3个相同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是什么？戈新县说，父亲去世。第二个问题是，销售生涯中最难忘的场景是什么？他回答说，因去山里推销洗发水而错过回城末班车，一家又一家地敲门求收留却无果。雨夜，他沿着山路下山，饥饿、寒冷、恐惧，交织在一起。后来，他钻进路边的一辆中巴车挨过了一晚。第三个问题是，记忆最深的一句话是什么？他回答：“你每天见300个客户，只有290个拒绝你，那你就成功了。”

后来，他才知道阿里巴巴当时破格招他的原因是他遭遇了常人没有的挫折，吃过常人不能吃的苦头，有着常人难有的坚持，他对人生的执着弥补了学历上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