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乔
周一中午，陶怡走出办公楼去对街的餐馆吃午饭。她走进了一爿小门面的米线店，点了一客炒米线。
小店的人气不错，正逢午餐时间，每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从附近写字楼和小学过来吃饭的男女老少。陶怡只好自己找了把椅子挤了个空。
音箱里正在播放电台节目，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语调高昂地读着听众们发送的祝福短信，间歇地播放流行歌曲。
“今天，我们还要帮我们的好拍档送出一份祝福。”女主持人说。
“是的，我们的帅哥导播阿磊要为他的一位老同学点歌，他说是分别数年后在扬州旅游时偶遇的哦！”男声紧接道。
“哇，好巧啊！是个女同学吧？”
“点什么歌呢？嗯？《小城故事》？……好！那就请朋友们一起再来回味一下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吧……”
陶怡有些错愕地听完这一段广播，当歌声响起的时候，她莞尔一笑。星期六从孟园回省城，夏磊搭了大鹏的顺风车。一路上谈起十余载的阅历变化，三人都很感慨，陶怡和他还互留了联络方式，约定以后保持联系。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陶怡摸出手机发微信：
“我听到你点的歌了，谢谢。听到《小城故事》，我又想起了孟园那张相片上的女子。我猜想说不定她倒是有许多故事的。”
发出了短信，正好米线送到了，陶怡取了双筷子开始享用。
很快，收到消息的震动响起，她打开来看是夏磊的回复：
“你喜欢这歌就好，至于那个女子，你有兴趣的话，也完全可以编写一个关于她的故事啊。我记得你以前作文写得很好的！”
“好主意！”陶怡心说，同时把这三个字回给了对方。
“大作完成时，我要拜读啊！”
陶怡笑了，也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吃了一惊。很久未动笔了，写小说实在是一大挑战。
“一项充满诱惑的挑战！”她自言自语，“可是，我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窗外，远处有一座商厦，是玉桥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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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桥？”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彩，“‘玉乔’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就它了！”
洞房花烛夜，老爷是亢奋的，而玉乔是悲哀的，更可悲的是她必须装作兴奋！玉乔觉得有什么东西涌出身体，好像把她心里对幸福的设想一并带走了。
应酬了一天的老爷很快就退下阵去了，他间歇性的巨大鼾声是他满足过后的流露吗？玉乔睡不着，瞪眼望着窗纸上映出的树影，如同想望穿自己的未来一般。
听天由命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玉乔苏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她看了一眼熟睡的枕边人，蹑手蹑脚地爬出被窝。走到外间，一个二十七八的布衣妇人迎上来，手里端着脸盆、毛巾。
“三太太这么早就起床了？”她笑着问候玉乔，声音压得很低。
玉乔知道这必是派给自己的使唤佣人，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更因为平生第一次做“主子”，被人这么称呼，不免有些尴尬。
那妇人看出了她的无措，善意地自我介绍道：“我倒忘了，三太太才进府的。我原是侍侯二少爷的，齐庄人，进园子也不久。您叫我‘阿辛’就是了。”玉乔这才有些数来。
孟家上下是没有丫鬟的，女佣大都是生育过的已婚妇人，其中大多招自乡下，年纪大的如赵妈，五十多岁了，家人都不在这边，而阿辛，算是年轻的了，她的男人齐力在家里种田，却并不见得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常常喝酒赌博，欠下一屁股零碎债。当然，这些都是玉乔以后才渐渐了解到的了。
这会儿，玉乔蘸水大概地洗了洗面，就让阿辛另打了一盆水，她想净净身子。
也许是稀里哗啦的水声吵醒了里屋人，门帘后传出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宝儿！”玉乔和阿辛同时愣了一下，随即阿辛示意玉乔“老爷叫您哪！”
玉乔脸一红，整了整衣服赶紧进屋。
“吵醒你了，老爷？”
老爷有些费力地转了个身，以便仰面能更好地看着玉乔。得到这样年轻活力的身体，更有如此娇艳的容貌，想来的确是一种成就。只是相形之下自己倍感年龄的压力。“罢，罢，我还没老到那地步呢。”老爷自忖。
玉乔望着丈夫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迟疑是该时候他起床还是别的什么，动作有些僵滞。
“过来，宝儿，再陪我睡会儿吧。”老爷开口招呼。
玉乔并不喜欢这昵称，但她没说什么，顺从地走过去掀开被角，躺了进去。老爷伸手搂住她的颈，有皱纹的脸贴上她光洁的颊，另一只手顺势一点点抚过她凹凸有致的曲线。
玉乔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在她逐渐成长的意识里，她的婚姻就将是这样的了，她有什么理由不从现在起就去习惯它呢？
在房中用过早餐后，老爷带玉乔去月华厅正式见过家人。大太太难得走出斋房，老实寡言，手里总捻着一串佛珠；二姨太能言善辩，又是主持内府家务的，拉起玉乔的手就妹妹长妹妹短的赞相貌、夸心肠，令玉乔浑身难受；接下来见晚辈，玉乔又得按着老爷事先的交代一一发给预备的红包。
因为大小姐芷菁外嫁于邻城、二少爷长明尚在病中卧床，出席的只有大少爷长天和他贤惠的妻子绢凤以及文静的二小姐芷英，他们的年纪比玉乔都还要大些。
芷英淡淡地叫了声“三姨娘”，客气地接过红包。她是长天的二姐，却还没有成亲，算是个老姑娘了，只因她读书比大姐芷菁多些，所以心性也孤高些，亏得孟府是大户，尚能纵容她挑拣人家。
相比之下，长天和绢凤的态度友善多了，眼神中也透着些同情的意味。绢凤轻轻地推出躲在她身后的一个小男孩──他五六岁的模样，耳鼻轮廓都随母亲，惟有一双明目颇得父亲长天的神韵，灵动但不招摇。
“宜贤，给三奶奶请个安吧！”绢凤柔和地吩咐。宜贤乖巧地向玉乔鞠了个躬，叫了声“三奶奶好”。
玉乔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有点腼腆的小男孩，蹲下身去和宜贤一般高，和蔼地说：“拿着红包，好孩子。”
老爷看着这和谐的景象，不禁鼓掌大笑：“好！”
二太太见老爷高兴，也满面堆笑，凑上来说：“瞧咱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真是老爷的福气，祖宗的保佑啊！”她又绕到玉乔身边，亲热地拍着玉乔的手背：“妹妹若能再给孟家添个丁增个口的，那咱家的香火就更旺、老爷就更高兴了！”
老爷未听罢就已哈哈大笑，房中众人也陪着笑起来。玉乔的脸上羞得通红，心里却奇怪：这二太太不是二少爷的娘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儿子重病的急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