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外沉浮3

盘腿坐在病床上，透出一身油汗和浓浓烟味的旧体恤，没精打采的垂在胳膊边，被身上插满的各种管子勉强撑起，晾晒在药水味里，谁也掩盖不住谁的重口味。

吴川也觉得自己像似一片发黄的陈茶，蔫沓着趴在杯壁上，眯瞪眯瞪着早就老花的眼睛，看着杯子对面，茶叶气泡上上下下的窜道着，仿佛看到好多往昔的一切一切都还似在昨日，却是浑然不知自己已身处漩涡边，或许一阵微风过处，便会随着漩涡沉落，殊不知，下一秒就会被杯底吸纳，和人生的谷底来个最后的拥抱。

在马桶上坐了个把小时的吴川，艰难的半抬起头，眯起那双有些恍惚的眼睛，把目光从自己已经浮肿多日的腿脚上移开，看看外头桌上已喝了大半杯的茶，和剩下的半碗汤水，长长弱弱的嘘了一口气，自叹自语着，“唉——这可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咧？这回——呀——这坎啊——能不能过得去哈？——想那当年呦，骨头被拆了，不也照样挺过来了嘛！”

是啊，那时候，为了他爹那点点烟土，也为了自己心里久违的几片红烧肉，吴川的筋骨就差点被打散了架，把自己的小命都差点搭进去，幸亏是年轻，好容易才算是恢复过来。

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等他再次回到潮湿阴冷的家时，家里唯一能干活，挣口粮的老姐吴橘已经匆匆提前出嫁了，都来不及跟小弟他告辞一声，另一方面也是为凑钱救他躺在医院的川子。

回来看着眼前这逼仄狭小，令人憋屈的住处，再想想原来小时候，老家那阔气敞亮的豪门大院，能住上好几百号人都不成问题的，可现在却眼睁睁，看这仅剩的家业，被其他房份的叔伯老表等一干人，任由他们肆意霸占着，甚至还得感谢他们帮着撑起家里的门户，老爹啊，他，唉，也是鞭长莫及吧，才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阿弥陀佛喽。

之后，家里再没了吴橘卖桂花糊的收入贴补家用，日子真是过得更加粗糙。

从小到大，吴川看他爹不是在床上吞云吐雾，就是一身酒气，东倒西歪的被人搀扶着回来，然后，是把家里能砸能摔的，都碎成一地平安才算罢休。

而自己的衣食起居其实多半也是姐姐橘子在照顾着的吴川，原本的少爷出生，纨绔子弟，就该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命，被人伺候着，所谓坐的菩萨坐一生噶，不就是说的这个理嚒。所以呐，出去卖苦力哈，那种事，纯属于一句玩笑话，那可绝对不是本太子能屈就的嘛！

吴川这骨子里，潜藏着那些落寞贵族的痞气，大事搞不了，小事不乐意做，大概也在这非良性的土壤里滋养着，顽固着，一身眼高手低的坏毛病跟他爹比起来，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自从那回被打进医院后，更是破罐子破摔，啥事也提不起劲来。

能躺起有口饭能混，就继续躺着一直混下去。

至此，混日子就成了他整个人生的主调。

还有个很充分的理由，本少爷只成就大事，建立丰功伟业的噶，没有成就大事，那也是你，你们一干人，挡了我的道，坏了我好事，耽误了我的一生，知道吧。

反正我的悲剧也好，喜剧也好，都是因为他人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