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官运驾到
话说那天上的太阳总在,其实对每个人都是蛮公平的,只要你愿意抬头,他都会微笑着用光明和温暖拥抱你,就像照着努力向上的每片叶子,只要你乐意,他也会住进你心里。
日子说来也是好混,这不,转脸就到了解放,红色浪潮很快便席卷各地的每个角落,像阳光普照大地,把和煦的温暖尽量带给每个人。
之前,没机会进学堂的吴川,这下被扫盲风一起收进了扫盲班里断文识字,从此他也有样学样的像半个文化人似的,捞到一张报纸,或是一本书就能看上大半天。
他爹那祖上多少辈人,针尖挑土的基业,虽是败在一场官司下,黄金时期早已不再,而到了他爹这块,更是把接手的骆驼架子,任由着大浪淘沙殆尽。
所以,只剩的两袖清风的一家子,名义上倒是成了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社会底层人,也算塞翁失马,且因后来再请不起帮佣,而不得不亲力亲为,逼着自己烧的一手好菜,因此便被安排进到一家中型企业的大食堂,当上了炊事员。
对于他们家,最为利好的一件事,则是一道雷厉风行的新政得以下达,第二天所有的烟馆即被全面取缔,所有的烟花柳巷全都宣布关闭歇业,所有鸦片的进货渠道也被彻底切断,所有灰色的产业链一夜之间得以大清除。
他爹和他爹的那位末任红颜涂姨娘一锅端被收进了局子里,强制要求统一戒毒之后,大不了吴川几年的那个涂姨娘,涂荣也不得不告别了昔日的宜花楼,被安置到另一个单位的伙食团搞后勤。
他们就这样渐渐被洗白,褪去铅华,都能各自按劳取酬,成了工人阶级的一员,重新开始了国家主人翁的新生活,以崭新的身份端起了安稳的铁饭碗。
吴川从扫盲班里出来后,不像他爹,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如果谁要是挑他的刺,“喂,川子哈,你这年纪轻轻的,为嘛啥事都不干,这么懒着,一点不思上进咧?”
他只会翻着白眼,理直气壮的辩驳道,“怎么啦,你们咋没个同情心呐!打小我就没了娘,爹那里又顾不上我,我能长这么大,都算是很万幸啦!”
在街坊邻居们的眼里,他这个一无所长,有名号的懒瘤子,也被街道干部反复上门劝导,安置就业,进了一家小厂子,跟着指定的一对一的技工师傅,从学徒做起,看来是脱胎换骨啦,一家子都分别加入了工人的队伍,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之后,一度懒散的吴川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走向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也是他自己最引以为傲,最值得向世人炫耀的一大亮点,有幸成为时代的弄潮儿,虽然像燃放的烟花,转瞬既被时光淹没。
每天有班上了,看来闲散躺起的日子,多少也变得充实起来,貌似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按部就班的吴川也经亲友介绍,闪婚娶妻成家立业,婚后不久便提前升级,抱得一胖小子,当上了爸爸,完成了替吴家传宗接代的重大任务。
虽然嘴里可以高喊最响亮的口号,可骨子里依然深藏着纨绔子弟的旧根,老觉得生儿育女在他看来,一切生活的琐碎都是女人的本分,财米油盐的家务通通跟他大少爷无关。
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跟别人打趣说,“谁嫁了他,谁就是上辈子欠他的,现在专门过来还债的。”所以,他能坐享其成,是他上辈子都买断了妻子的一生,为他服务,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上班时间是吹吹牛皮即过完八小时,下班时间则一杯茶,一根烟,一份报再过过少爷瘾,完全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才是他大少爷该有的生活,滋润着。
“唉——喂喂——没听到哈,水壶的水都烧翻盖啦,手脚没瘫的大师傅哟,您家是不是去灌个水瓶,还要跟儿子冲奶粉嘛!我也是累得手脚发软,才下班回呀,明晓得我那工种比你要累的多,下班还得赶去托儿所,接儿子,进门气还没喘定,那灶上还等着煮饭,炉子上又要架锅炒菜呢,一家老小都张嘴等着咧,老的不管事,大的也是指望不上嚒?我就一双手啊!你是不是不要再假模假样的装什么知识分子了,本人学历比你这假少爷强,也没功夫像你这么瞎摆谱,端什么臭架子!……”
“喂,你个臭婆娘,嘴巴跟老子放干净点哈,这些不都是你做女人的分内事,那来那么多废话呀!你再不消停,是不是想老子又要用拳头跟你对话,你就晓得么事才叫一家之主!”
“且,谴,谴开边噶,就晓得在屋里抖干狠,么人唦!真不是个东西,白披上一张人皮搞么事呦!有娘生,没娘教的贱三爷……”
“你个臭婊子,三天两头找皮扯,闹事,是吧,你不安生嘎,还胆敢动不动骂老子的娘,有娘没娘,又关你狗屁屌丝。”一听到连带自己的老娘也被骂,早已青筋爆裂,感觉肺里又点起了一大串鞭炮一样,顿时就炸开了。
吴川一边甩下手里的报纸,一边冲上前,捋起袖子,揪住还在灶台边上,弯腰忙活的妻子窦清的后衣领,又开始练拳击似的。
自从在码头被打进了医院的那一回,他的血液里就有种蠢蠢欲动的江湖气和暴力倾向,好像被激活了似的,用拳头说话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和生活常态,只要几句话不顺,他就会用武力答复,回馈对方。那拳头似乎可以让他得到能打回去,获得一种莫名的,报复后的快感,又能证明自己还是吴家大少爷的存在感。
所以,一打就上瘾,特别是在家里,对弱小的妻子,动拳头自然是最方便的对象。而这样的情形对于他们可是家常便饭,即便在家的老爹,跟那个涂姨娘,他们多半也是充耳不闻,随他们去闹,只要是不翻天,且隔壁左右也是见多不怪,实在有人不下去,就出来劝个架,扶起被打得瘫软在地,可怜兮兮的窦清,暂且休庭一时。
然后,那已气的半死的窦清,无可奈何的跑回娘家躲几天,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大姑子吴橘接回来,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窦清又被怀上了老二,就在她身怀六甲的时候,吴川被推举为辖区工会干事。
这一下,单位有事情可以忙起来了,家里倒是变得暂时清净多了,他悠闲的上班生活,像被不断抽打的陀螺连轴转起来,变得忙碌的生活翻来了新的一页,也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和无限广阔的发展空间。
这下,他还可以去号令一干人,乃至呼风唤雨,终于可以刷到了难得的成就感。
迎来了自己人生最耀眼的时刻,也是他最为津津乐道的多彩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