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纠纷
1
初春时候
正是小麦冒尖儿的时节。
倦懒的风,让黑水河解了冻;青草冒了一个头,把在心中藏了一冬天的话一吐为快;杜鹃花不知在何时开满了山坡,给春添上了烂漫。
村里的一群狗疯跑出来踏春,大黑狗不时在大黄狗耳边嗅来嗅去,围着它转来转去,尾巴摇个不停。一只大花狗过来找茬儿,两只公狗龇牙咧嘴的拼斗了一场。大花狗败下了阵来,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那条赢下战斗的大黑狗,迷瞪瞪的望着那只毛发油顺的黄狗,黄狗卖弄风情的挑逗般悠悠的走开了。大黑狗就知趣的跟了过去,跑进大片的杜鹃花丛·······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润气和毛尖小麦的嫩香。本柄和从林不禁停下手中的活,望着那传出声音的杜鹃花丛。那声音深深的触动了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后生。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过,可今儿却令二人口干舌燥,两人心痒痒的。
可能是今天的春风分外温柔吧!
本柄不知怎的脸直红到了耳根子,他脑子里突的映出一个可人儿:老桷树下,那女子香发如泻,靠在他的肩上,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儿。这人儿可真俊啊!那张迷人的脸——他好似在哪儿见过可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他转念一想这样是不是不该?好似这样想是错的一般。他不敢把这一切告诉身边这位。
从林也有他的鬼心思。
他嘴角扬起一阵不好意思的笑。神思早就飞到秋天里的打麦场。一如收麦时候,刚打完自己麦子的从林迈着大步子往家里赶,这时路旁窜出堂哥从枝,拉着他的手,对他神秘的说道;
“先别慌回去,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引得从林童心顿起。
月亮不怀好意的露出半张脸,整个临河村上空飘荡着收获的气息,大麦的味道夹杂着人们的喜悦。
几只吃到撑的鸟儿扯着喉咙叫了几声来表现自己的满足,歇在树枝上,拿眼睛瞅着这两个人儿,活像两个贼!
从林跟着堂哥,蹑手蹑脚的绕过一个又一个麦堆;从林从喉咙里发问:
“哥,干啥去?掏鸟?”
“嘻嘻嘻,对,对掏鸟儿,大鸟儿。”
········
“你轻点。”
一阵女人的【】【】声扎进从林耳朵,当时的口干舌燥,跟刚才一样!
两人慌得躲在一个麦堆后面,探着两个光溜溜的脑袋,拿眼睛瞅着······
从林认出了那个光着【】【】【】的汉子——他的二叔永福,可是那个和他纠缠的娘们是谁?他就不认识了·······
堂哥从枝突然拍了他后背一下……
从枝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从林说,”这娘们——【】······【】得很呢!“
从林对谁也没提过这事儿,缓过神来,他望了本柄一眼,两个人都怪不好意思的。好像自己的秘密被看穿了一样。
从林嘴里骂道:”狗【】的!“捡起一块土疙瘩就往那杜鹃花丛扔去。
本柄也扔了几块,可听这狗叫得哀,心中不忍。
”干完活找静淑玩去.“从林支棱着脸说。
“成,那干快点!”
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装点着嫩绿,冬日的寂寥早已无影无踪。几个汉子半敞着棉衣往田里送着肥,婆姨在地里除着野草,半大的娃子趴在田垄上玩着泥巴······这时正好的暖阳伸出他温柔的手,挑逗着那刚刚冒头的麦苗往上爬。
风闲逛着撞在两个后生脸上,带走他们的玩笑,飘向常白山。两人推开静淑家半掩着的院门,一条黑狗闻声冲了出来,望一眼是这二人,懒懒的爬回梧桐树下。
“婶儿,静淑呢?”从林对着屋里问道。
“去上沟村他大姨家了,一天到晚没正事儿。”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粗声,脚步向外踏来。从林看到走到门口的刘家的,对着他一笑。扯着他嬉皮笑脸的嗓子说道;
”婶儿,那我们先走了。“
一拽本柄出了院门。刘家的腰里探出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小脑袋,”娘,我想跟从林哥他们去玩,“说着往外窜。
”你也要去玩,小兔崽子,看你从林哥乐不乐意带你玩儿吧。“
2
”下沟村的【】【】【】的欺负人了,当我们临河村没人吗?走干他们去······“
一个汉子牵头,一群汉子手里握着钉啊,耙啊,锄啊,镢啊,不让手空着。一行人向下沟村方向涌,当头儿的就是从林他二叔张永福。张永福大老远瞅见在村巷里的两个后生,对着从林一喊:
”去叫你爹,叫人。“
张从林心想;这是和下沟村干上了。这种事得他父亲族长张永贵出面;便本柄两人撒了脚丫子就往家里跑,突然张从林停下来,说:”柄,你去地里看我爹在不。我回家去看。“两人就往不同方向赶。
村里乱成了一锅粥。
听到风声的人们心里的火被点了起来。虎一点的抄着到就往门外跨,他知事儿的婆姨一把拉过娃子堵在门上,做好做歹的劝着;
——你这样去还要我们娘儿俩活不活?去去去,死在外面我好守寡······
男人涨红了脸,心中有了愧,把刀往地上一撇,抄起一根棒子就出了院门;望着长身出去的男人,女人心里担忧,害怕,欣慰交杂着,在女人心里,他觉着自己嫁了一个尿性的爷们儿同时又为男人担忧着。
村里也有那种没尿性的,他骨子里就没胆子。
注定他一辈子默默。
要是搭上一个”精明“婆姨,两口子把门一掩,跟没事儿人一般。反正没打到自己身上疼的不是自己。要是摊上一个”豪性“婆姨,她拧着男人懦弱的耳朵把他赶到院门外,扔一把锄头给他,院门一关,这时被逼无奈,也便加入了人流。
临河村素来是这样,不缺血气的汉子,也不缺豪性的娘们儿。
不出意料去下沟村的已有一两百了。充满火气的人往往是失去理智的。在临河村也总会有那么几个明眼人,他们在村尾子上停了下来,他们在等族长的”号令“。可我们的族长刚刚往自家地里送了两车肥,现在正蹲在自家院门上抽烟歇气呢!
他方正脸庞,一对牛铃般的大眼不怒自有三分威严,脸皮长期的被岁月打磨,变成了土地的颜色,黝黑得发着光泽;头发刷子似的竖着思索着眼下正发生的事儿。从十八岁做这个族长,他一直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一直该管的他从不推脱,一直尽心尽力·····自视做的还不错!近二十年来一切顺顺当当,无大灾大难,一切按着村子该怎样行进的方向行进着。
这类的村斗不知发生了多少,哪次不是自己出面?不知怎的他心中隐隐感到这次有点扎手,张永贵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脑子飞速的转动着,想着应对的办法。
——娘,大在家吗?从林的叫喊打断了他。
”你嚷啥?“
从林望见了他,说:
”二叔,叫你叫人去。“
”你知道啥事儿啊?!瞎掺和,去,去干啥?“张永贵板着脸像是训人一般。
”打仗了。“
”这还用你说。“张永贵说着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板直了腰杆,踏出家门,从林跟上说:”大,不拿——“你想拿啥?”从林本想说拿家伙,硬生生憋了会回去。
张永贵回头看了看自己这儿子。一晃眼长大啦!这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的棱角分明的脸铜铃般的眼睛,心中着实生慰。格子不小,就是单薄了点儿(吃得也不差啊)张永贵知道自己这儿子嘴皮子溜,可是有没有血性?有没有脑子?能不能震得住人,?这都得经事儿考量的。可一转念想到永福,自己这个亲弟弟,真是让自己头疼,这个二愣子兄弟是不能容他多想的。
村尾上那几个晓事人儿,看到族长杨柳般直挺得腰板,心就安稳了。俗话说;群龙得需头。张永贵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由着几人引着他来到了临河村和下沟村的一个交界处。
事情也和他想的没差多少。几个人被干翻在地上,头上的雪结了痂,衣裳被扯得找不回原来的样子,另一只手抬着折了的胳膊,·····疼的哎哟哎呦的叫,咬着下巴眼镜直冒血。
空气中混着血腥味儿,焦得直要一点火星子就会燃。两帮子人之间有有一人的距离,好似棋板上的楚河汉界。每个人眼里就想要冒火了一般,嘈杂着!可是竟没有一个人动手。好似在等着谁来发号施令一般。
张永贵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架今天不能打,不清不楚打啥?可要是放在两年之前,血性一上来,谁怕谁?不把你打服了!你不知道咱临河村是好惹的!
也许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也许胆子变小了。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荒唐!就是一口气!
张永贵走到那条楚河汉界上,等着铜铃似的眼对着下沟村那帮子人喊道:
”找你们李光辉出来和我说,不是说咱们临河村怕打仗,可是棒子打在谁身上都疼,屁大点事儿,这样打还过日子不过。“说完转过身来:
”愣啥!还不嫌丢人,打伤了的抬回去,散了散了。”
也不知张永贵哪来的魔力。两帮子人还真的就散了。他松了口气,背着手往家走。从林跟在后面心里想着;这就完事儿了吗?本柄这时一拍他的肩膀,好像很失望的走开了。张从林觉得差点什么一样,可是差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太阳灰溜溜的打西去了,男人们焉巴巴的回村子,他们好像有什么事儿没干似的,憋得慌!心里窝着火。看什么都不顺眼,一窝心脚踹开院门,把手里的家伙一甩:搂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婆姨,走上了炕;
春风格外温柔,抚平了他们心中的火。
满足的躺着:
“咋了?”
——族长让回来了,没干上。”
没打,没打好啊!“
·········
婆姨爬下炕,给男人擀上面,面里卧着一个鸡蛋。
两只机敏的狗闻到空气中憋着的火气,相约这去舔地上的血迹。却不巧听见张永福和下沟村李虎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