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载酒少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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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心匪石

能在这个形势下选择当那个跨出第一步的人,这个人太残忍了,不是对别人狠,是对他自己太残忍了。

“秦陵?”赵衍好奇的看向了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你可决定好了?”

“罪臣心意已决,还望公主成全。”说到这儿,秦陵已朝着垂帘这边深深叩首,无论怎样看,都是带着万分的恭敬和衷心。

最终的决定权是把握在公主自己手中的,这也是秦商坐在这里的原因。而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无法拒绝。选择回绝让他们被下令处决,然后战争爆发?就算她肯,父亲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所以,从一开始她的回答就注定只有一个。

“本宫准了。”

为什么毫无选择还要由她来决定?因为这样一来,将这些人收入自己府内的是她,男宠无数的是她,荒淫的是她,所有的舆论全部都会指向她一个人。而皇帝,只是一个宠溺女儿纵容女儿的父亲。

“罪臣谢公主恩德。”

“罪臣也愿终生侍奉公主。”

随着秦陵的再一次俯身,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黎笙第二个朝着她跪下身选择了这个有些无可奈何的命运。两个最是位高权重的人都这样率先放下了尊严,本是犹豫的众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时间,竟然有数十人朝着她跪下身。

而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最终,以成为公主府面首的代价来免于罪责之人多达三十二名。

祟朝建兴元年七月初七,长陵公主荒淫好色之名传出宫闱,天下尽知。

“公主,当初你是怎么想到用那种办法救颜公子的?”陪她出宫散心的琴瑟不解的问了一句。

秦商被她问的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昭懿皇太后。”

永熹元年,昭懿皇太后淫不止,幸郎颜央,养宫中者久之。永熹三年,有告颜央常与太后私乱者,帝知之,大怒,乃取央欲车裂以徇,夷其三族。后柱国诸人每以仁惠皇后劝谏之,后数月,颜央赐鸩而终。

史书上关于颜央的一切她都已经熟记于心,甚至倒背如流。她曾无数次的想过一定要改变颜央的命运。但在听到颜央有生命之忧之时,第一个在脑中闪过的念头却是史书上的那一段话。正是那个曾被她憎恨过的昭懿皇太后给了她这个灵感,让她不假思索的用简单的几句话将颜央推入万劫不复。

明明历史已经改变了,她却做了与那个昭懿皇太后相同的事情。

“琴瑟,前朝的皇太后应该是谁?太后是不是只能有一个,是不是我?”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到了因果循环这四个字。

本还在为昭懿皇太后而困惑的琴瑟看着她急切又震惊的表情,虽然更加不解了,但还是否定的摇了摇头,“不是。如果没有新朝建立,原本该成为太后的也是裴皇后或是殷皇后。虽是三后并立,裴皇后的位份也是最高的,而皇后的凤印是在殷皇后手里。所以皇太后只能是她们二人其一。”

惟独不会是没权没位的她。

秦商放松的呼了一口气。果然,按祖制办事还是好的。她不过是个帮殷阮分担指责的陪罪羊,无论如何太后的位置都轮不到她来坐。这样她就不可能是那个昭懿皇太后,也不会是原本害得颜央落得那般下场的人。

不然的话,若是历史改变前后她都如此害人不浅,才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

“公主,您还记得奴婢当初说的话吗?别对颜公子动情。”相处这么久,琴瑟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可是……”秦商想了想如何反驳,最终还是颓然的低下头,“我没办法。”

那个人无需做任何事情,只要站在那里看着她,就能轻而易举的拨动她的心弦。何况,无论真情假意,两人还拥有那短暂的一段旧情时,他对她的好,几乎让她受宠若惊到死心塌地。深陷其中,无可救药。

“算了。”深知自己是劝不了她的,琴瑟只能说道,“今天是七夕,您还是不要为那些事情烦心了。”

“七夕啊……”她无意识的重复一句,然后打量着这街上的过往行人。与去年相同,今年的七夕也是那样的热闹,乞巧市上照样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仿佛这一年的时光中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对于她而言,短短一年,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两人是从仪元殿出来后就换上男装出宫的。虽然施锦说过她走到哪里,他就要跟到哪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也坚持叫他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若不是琴瑟也在,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她倒是像极了去年的样子。

“走,去宜湖。”她突然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宜湖的两岸湖畔永远都是不输于街市的热闹,虽然不知道那些孩子还会不会来,她仍是拉着琴瑟来到去年的地方鬼鬼祟祟的蹲下准备守株待兔。当然,任是谁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如此计较。她只是给自己一个回忆那一夜的借口。

那一眼的惊艳,大概是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画面。时至今日,她仍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么悔恨没有穿女装前来。

“啪!”一个竹藤编织的小球突然掉进了她面前的湖水中。

与此同时,“小兄弟,我的东西不小心掉进湖里了,你能帮我捡回来吗?”身后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那声音太过熟悉,她带着震惊转过身盯着面前的人,看他笑颜如初,这才不禁呢喃道,“我又忘了穿女装了。”

同样看到了来者的琴瑟,只是不明意义的笑了笑,转身离开,留他们二人独处。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在不知以什么话语开口之前,秦商迅速的捞起了那还没有飘远的小球缓解尴尬。

“抢来的。刚刚过来时,从去年的那些孩子手里抢过来的。”颜央这样认真的回答着,然后朝着她伸出手将她拉上岸。

“你还记得啊……”她也不知自己说的是两人相遇时的场景,还是那些孩子的样子。

无论她问的是哪一个,颜央都默认了。认真算起来,两人已经接近一年没有机会见面。而这一次从牢里出来,他仍是没有寻常阶下囚的狼狈,一如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完美的让人不知可不可以靠近。

“你回颜府了?”她突然意识到他现在的样子并不像是刚刚从牢狱中走出。

“现在那里应该是公主府了吧,还没有谢谢你让里面维持着原本的样子。”颜央没有否认,然后便看到她那有些不安的神情,不禁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好歹我也在那里住了将近二十年,想要偷偷混进去很容易的。”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越是这样毫不在意的安慰她,她就越是不知如何面对他。

转移重点无果,颜央只能微微弯下身,用仰望的方式对上她垂下的眼眸,“我真的很高兴以后还会住在那里。无论那座府邸冠上了谁的名字,无论我又是以何种身份住下。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那里曾经是我的家,以后是你的家。只不过从今天开始,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其实什么也没有变不是吗?”

“你不怪我吗?不怪我擅自决定了这些事情?不怪我让你当一个……当一个……”重复了几遍,她仍是无法将那两个字对着他说出口。

“男宠?”他十分轻易的就帮她说了出来,然后不待她皱眉,自己先笑了笑,“这些年我还从未试过与别人争宠,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可惜对手太多。公主若是心里愧疚,不如教教我如何博您独宠。”

“你都知道了?”秦商不禁有些痛恨他的消息灵通,竟连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他渐渐敛了笑意,直起身子正视着她,“对不起,你曾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我却负了你的心意。”

她未提,他已将自己曾经主动接近她一事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太过坦诚的道歉,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实上,她从未在意过这件事。说她太过痴迷他也好,说她冲昏头脑也罢,他对于她来说本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能够有那一段近乎梦境的过去,已是她的幸运。她又怎么会去要求太多?何况,现在的她已经害的他背负上了这样一个不堪的身份。正如之前所想的那样,她早就没有立场去质疑他的做法。

“那书已经做不得真了,就当是我们扯平了。”说到这里,她也不再回避他的目光,然后郑重的唤了他一声,“公子。”

这一声唤的太过认真,仿佛将全部感情都融进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有些困惑的看向她。

“我怕以后他们不许我这样叫了,”秦商从未觉得有什么称呼能与一个人这样相配,虽然这显然不能继续喊下去了,“颜央。”

相识一年多,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就这样连名带姓干脆的两个字,既亲近又疏离,偏偏还带了些暧昧。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意。明明很想努力的靠近他,却又因为自知之明踌躇着要不要迈出脚步,只待一声令下……

夜色渐深,河岸边的喧闹声不减,颜央的叹息声几不可闻,“你曾经问我的那个问题,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那就足够了。而且,其实我一直忘了说。”她偷偷攥了一下拳为自己鼓劲,然后趁其不备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旁落下一吻。

七月初七,湖水粼粼,明月为证。

“无论怎样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然后让你喜欢上我。”

建兴元年八月初八,长陵公主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