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在当今世界有一样物品，所有人都非常熟悉，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和它打交道，以至于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它的样貌。但同时又都对它感到陌生，因为这物品太复杂，其表现形态又经常发生变化，每当人们自以为了解它的时候，它又会展现出令人惊异的一面。这个物品就是钱，或者被经济学家称之为货币的东西。

说起来惭愧，人类同货币至少打了几千年的交道，但对于“货币究竟是什么”这个简单的话题，却从来没有取得过共识。“货币不就是钱吗”？平民百姓可能会这样反问，尽管这等于什么也没说。在普罗大众的眼中，只要用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它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如果让专家来解答，他们通常会搬出教科书里的定义，诸如“价值尺度”“交换媒介”“贮藏手段”“支付工具”“记账单位”“世界货币”，等等，好像什么都说到了，但货币依然是一种云山雾罩的神秘存在。

在现代的经济运行体系中，货币无疑占据着中心的位置，不仅物价、增长、就业、债务……这些麻烦事都与货币有关，各种纷繁复杂的国际事务，如进出口、汇率、关税甚至国际制裁……也与货币问题纠缠在一起。毫不夸张地说，凡是涉及利益的事情，似乎都与货币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在各国政府眼里，货币投放俨然是解决所有经济困局的不二法门，不管是经济过热还是经济衰退，所有的治疗方案似乎都离不开货币这一剂“猛药”。

本来，在一张纸上印一些花花绿绿的图案就拿来当货币使用，已经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好歹纸币还有国家信用的支撑。当一串串未经国家授权，本身也没有任何价值锚定的数字代码也被当作货币使用的时候，就不得不引起人们的迷惑了，因为它颠覆了人们对货币的所有传统认知。教科书中那些关于货币的条条框框，一瞬间都变得颇为可疑，人们在错愕之余，不禁要问：“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我们对货币的认知有误呢？”

美国经济学家欧文·费雪曾经提出过一个“货币幻觉”的概念，即人们只对货币的名义价值变动做出反应，却忽略了货币实际购买力的变化。在今天看来，人们对货币的幻觉还远不止于此。很有可能，我们一直被货币的华丽外表所迷惑，而货币的本体功能却隐藏在我们的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外。

这多少可以解释传统金融理论在面对新货币现象时力不从心的表现，比如，在央行的资产负债表上，为什么M₂的增长率总是高于M₀的增长率？这种用货币乘数无法说明的情况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为什么债务的增长会数倍于经济的增长？在经济增速减慢的背景下，全世界的债务却超过GDP的320%以上，这种情况会带来什么结果？当零利率和负利率这些明显违背经济常理的情况成为普遍的现实时，会给未来的世界经济带来怎样的影响？当商业银行可以用发行“派生货币”创造信用时，当“影子货币”和“共生货币”数倍于广义货币规模时，原有的统计指标是否需要做出调整？数字货币究竟应该由竞争性的私人机构发行，还是应该由各国央行来掌控？国际汇率体系未来应该向哪个方向发展？……这一切，似乎都无法从现有的货币理论中找到现成的答案。

这种没有答案的状况又促使我们反过来对货币的基本定义产生怀疑，货币真的是交换媒介、价值尺度和贮藏手段吗？或者仅仅是一种记账单位？如果是，它记录的又是什么？货币的本体功能和货币的载体功能有什么区别？去中心化是否是未来货币的发展方向？影子货币和共生货币是否应纳入货币供给的计量范围？……似乎都存在疑问。

落实到经济政策层面，面对现实的经济状况，究竟是应该加息还是减息？汇率应该升值还是贬值？利率是否可以长期为负？至少到目前为止，传统的货币理论并没有给出有说服力的决策依据。

本书试图从一个独立的视角来重新认识货币的本体功能和运行机制，构建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货币理论的分析范式，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新的政策建议。作为一个创新性的尝试，本书期待着读者诸君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