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迪我于澳门逝世日期及葬地考
金国平
暨南大学澳门研究院
庞迪我（1571—1618）[2]，字顺阳，明末来华耶稣会传教士，本名“Diego Sanchéz de Pantoja”[3], 1571年4月24日生于马德里附近的巴尔德莫罗（Valdemoro）镇，1589年入耶稣会，1596年4月10日从里斯本启程东来，1597年7月20日抵达澳门，其后三年里，在澳门总院（Colégio de Macau）完成了神学学业，[4]等待前往日本传教。1600年，范礼安（Alessandro Valignano）视察员神父派庞迪我前往南京协助利玛窦（Matteo Ricci）。1601年1月24日，庞迪我随利氏入京，居留长达17年。利玛窦去世后，庞迪我与熊三拔同请明神宗帝敕赐葬地。1611年，庞迪我奉旨同熊三拔编修历法。庞迪我曾为明帝绘制四大洲地图，每洲一幅，图绘四周略志各国史地、人文及物产等信息。1614年，庞迪我所著《七克》，入李之藻编辑之《天学初函》刊行。1616年，沉
参劾西方传教士，南京教案起，庞迪我同诸传教士败辩，被逐澳门，并于1618年卒于此。
庞迪我笔耕不辍，汉语著述颇丰，有《七克》《庞子遗铨》《天主实义续编》《人类原始》《天神魔鬼说》《受难始末》《辨揭》及《海外舆图全说》等。方豪曾誉之为“最伟大的西班牙汉学家”。[5]
一 逝世日期
许久以来，我们仅知道庞迪我的出生日期——1571年4月24日。因今存其受洗证明，这个日期可以确定。
他于澳门逝世的具体日期却一直悬而未决。2018年是中国和西班牙文化年的“庞迪我年”，看来这个疑案的破解不能再等待了。
已知1618年为庞迪我的逝世年份，可具体的月日则说法不一。
我们先来看几部主要的耶稣会会士传记字典的有关记载。
1895年出版的Bibliothèque de la Compagnie de Jésus称“庞迪我神父饱经磨难，从中国被驱逐，1618年1月逝世于澳门”。[6]
图1 庞迪我的受洗登记（叶农摄）
图2 庞迪我用过的圣洗池（叶农摄）
这大概是“1618年1月说”的依据。1932年出版的 Notices biographiqueset bibliographiques sur les jésuites de l'ancienne mission de Chine, 1552—1773中说：“甫抵澳门得疾死，时在一六一八年一月。”[7]
根据费赖之（Louis Pfister,S.J.）所标的出处，我们进行了核实，却发现是个误解。费赖之所说的1663年《中国耶稣会史》内第667页、668页上无此内容。涉及1618年1月的段落在巴尔托利的Delle opere del Padre Daniello Bartoli della Compagnia di Gesù,volume I上：“庞迪我神父在澳门去世。用中文版的书籍。他于1618年1月中旬返回澳门。”[8]
因而可知，1618年1月中旬是他抵达澳门的日期，但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其逝世日期。荣振华（Joseph Dehergne,S.J.）在1973年提出了两种可能：“逝世：1618年1月于澳门；更可能为7月9日，而不是1621年。”[9]
柏永年神父（Rev.Joseph Sebes, S.J.）于2001年出版的Diccionario Histórico de la Compañía de Jesús（《耶稣会历史辞典》）中的“庞迪我条”内注明：“1618年7月9日逝世于澳门。”[10]可惜柏神父未提供原始资料。我们来梳理一下有关记载。
从原始档案来看，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朦朦胧胧。庞迪我所在的澳门总院于1619年1月21日发出的《澳门总院年札》报告说：“几天之内，第三位患同样疾病去世的是庞迪我神父。[11]他发了四愿。西班牙瓦尔德莫罗地方人氏。去年同三位因教难而被驱赶出中国的神父来至本总院。他十分善良，聪慧过人，精通中文。对中外一切事物了如指掌，尤其善于同官员交往，深受爱戴。他享年48岁，在会30年。他是一个恪守教规的宗教人士，满怀拯救心灵的热忱。他恩受我主特别眷顾，得其惠泽。临终前，他感到了心灵的召唤，对其他神父们说道，感恩我主之神佑，多年来，他一直在追求纯洁，但未见起色。在逝世前头天晚上和当天清晨，他对一些神父说，最大的慰藉是午时归天。‘他们的话语令我欣慰：我们将升入我主之家。’于是他终于在午后1点撒手人寰，托魂天主，为我们留下了对这位失去的中国天主教事业至善伟人的深深哀思。”
此札未提及逝世的具体日期。报告全中国传教团情况的1618年年札称：“在这五人中，我主将庞迪我（Diogo Pantaja）神父带入了他的怀抱，他曾发四愿，享年48岁，在会30年，传教中国17年，于×月×日与世长辞。”我们看到，庞迪我逝世的日期为空缺。
图3 澳门耶稣会总院1618年出版的《澳门总院年札》
耶稣会的历史回忆录也只是说“年……同时逝世的还有庞迪我神父（O anno de oito [ =1618]……O mesmo tempo morreo o P.e Pantoja.）。[12]幸好里斯本海外历史档案馆里收藏的一份关于澳门教区的手稿为我们提供了正确的确切日期：“庞迪我神父1618年7月9日于澳门逝世”（P.Didacus Pantoja Macai,die 9.Julii 1618 obiit）。换言之，他所在的澳门总院和中国传教团，甚至耶稣会的历史回忆录均不知其逝世的具体日期，所以长期以来形成了一个悬案。
庞迪我神父从1618年1月中旬抵达澳门，至7月9日谢世，在澳门的最后岁月很短暂。根据1618年6月的澳门总院的名录，就在逝世的前一个月，他仍然坚持用汉语著书立说。“庞迪我神父、忏悔师，正在忙于誊抄汉语的教义”[13]（Pe.Diogo Pantoja, Confessor, e está occupado em tresladar o catescismo em Lingoa China）。[14]可见他为传播福音奋斗了一生。
图4 1616年6月澳门耶稣会名录
二 埋葬地点
确定其逝世日期之后，接着要解决的是其葬地在何处的问题。庞迪我与世长辞后，被安葬于澳门，但之前的研究既未能搞明其日期，亦未能清楚其埋葬地点。这个问题的解决，还是要从查阅原始的档案入手。
前引里斯本海外历史档案馆的那份手稿记载：“我会逝者葬本教堂”（Dos defunctos da Companhia que estão enterrados nesta igreja）。“本教堂”是指“Igreja da Madre de Deus” （天主圣母堂），亦称“Igreja de São Paulo”（三巴寺）。这份档案资料确切地说明，1618年去世者全部安葬于此。因知，庞迪我的初葬地为“三巴寺”。
1835年，该教堂遭焚毁后，墓地亦受破坏，因此，其遗骸至今下落不明。1996年10月对外开放的天主教艺术博物馆内有一墓室，安放着一些日本及越南殉教者的遗骨。墓室建于当时天主圣母堂主堂的地点。中央为一座花岗岩墓穴的遗址。墓主很可能为范礼安神父。据此推测，庞迪我及其他耶稣会会士应该就埋葬在附近。
图5 澳门天主教艺术博物馆与墓室中范礼安神父墓地遗址
总之，在庞迪我的人生轨迹中，澳门是一个重要节点——这里既是他进入中国的起点，又是他离开后的归宿。
庞迪我的生平证明，澳门是中国传教的母地。至1603年，整个中国传教事物都在澳门总院的管辖之下。入华耶稣会传教士因早期无法从事传教活动，主要精力用于文化及科技的传播事业，因而澳门也是西方文化影响中国文化的辐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