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了完成上述工作，从2004年起，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儿童文学研究所以笔者的名义申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并成功获得资助，展开了一系列工作。我们的工作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科幻研究的地基清理阶段。将国内外科幻理论进行汇编和整理，形成了《现代性与中国科幻文学》（2006）、《贾宝玉坐潜水艇：中国早期科幻研究精选》（2006）、《现代中国科幻文学主潮》（2011）、《在经典和人类的旁边：台湾科幻论文精选》（2006）、《科幻·后现代·后人类：香港科幻论文精选》（2006）、《亲历中国科幻：郑文光评传》（2006）等六本中国科幻研究文集和王逢振主编《外国科幻论文精选》（2008）、詹姆逊等著《科幻文学的批评与建构》（2011）、奥尔迪斯著《亿万年大狂欢——西方科幻小说史》（2011）、苏恩文著《科幻小说变形记》和《科幻小说面面观》（2011）、阿西莫夫著《阿西莫夫论科幻小说》（2011）等六本外国科幻理论文集。上述十二本文集为中国科幻理论研究的未来发展奠定了基础。为了增加社会对科幻文学的了解，第一阶段还出版了吴岩和吕应钟合著的《科幻文学概论》（2001）。

研究的第二阶段，综合多种力量组织编写了《科幻文学理论和学科体系建设》（2008）一书。该书从科幻小说的基本概念、基本理论、各语种科幻的发展、科幻批评、科幻教学、科幻资源等方面，全方位综述了东西方科幻文学的现有观点。力图全面反映科幻文学多种流派的多种成果，并勾画出科幻研究的学科体系面貌。

研究的第三阶段，是根据上述十四部作品完成一个新的、有关科幻文学的中观理论建构。这一工作由研究的主要负责人主持。在吸取各方面咨询经验的基础上，笔者决定直接采纳当代最受重视的权力视角关注科幻场域中的权力运作，并将思考的着眼点放在科幻作家簇的分析上。全书的编写工作持续了两年，最终得到的是这本《科幻文学论纲》。因此，现在读者所见到的这最后一部作品，其实是全部系列丛书的一个总结，更是课题的总结。用专著的形式总结整理了科研团队、特别是我个人在2004—2010年中对科幻文学理论梳理后获得的一些思考的心得。

在那些年中，笔者辗转反侧，多次搭建出论述的框架又多次推倒重新勘测。曾经试图进行过的结构主义分析，由于元素之间零散不能被统一而被放弃。第二次搭建的结构中出现了文化转移框架，由于缺乏更多不同文化的差异状况描述也遭到了放弃。最终，笔者回到作家这个中观层面，并力图从揭示创作动机开始自己的思考。我自问，在多年以科幻迷/科幻作家身份生活的过程中，我自己最想解决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最想向世人证明的到底是什么？我的答案竟然出现得那么简单：“我想证明科幻是一种伟大的文学。想证明我所投身的这种文学是一种值得投身的、重要的文学形式。”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周围的科幻作家是否也跟我一样有着共同思考？回答不言自明。我发现我们竟然生活在文学的底层、文化的底层、社会的底层。作为一个科幻迷，你不得不受到周围人们的另眼相看。不得不被当成一种怪物或怪人存在且行动。难怪那么多科幻迷要联合起来相互取暖，难怪那么多科幻作家要不厌其烦地等待着主流文学界的肯定去证明自己的伟大。

一旦这样的观念闪过脑海，你将对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好笑。试图对科幻进行结构主义的分析，装模作样地把它当成主流文学进行研究的想法是多么愚蠢！试图从科幻历史中寻求帮助的方法又显得多么无济于事！但是，如果放弃崇高、放弃自尊，像其他20世纪90年代之后的流行文学一样将科幻文学当成商品来展示，你又不可能甘心情愿。

换一种全新的、以文学和社会霸权为基础的思路观察科幻现象，又会怎样？

本书提供的就是这类思考的完整答案。全书的第一章，概述了科幻文学处于边缘的基本状况，从文学与社会所给予科幻的地位和科幻作家试图逃避等级歧视的行为上再度确认被排斥、被边缘化的现实。从第二章到第五章，分别从四个重要的科幻作家群体——女性、大男孩、边缘人、现代化进程中的落伍者及其作品——中探查他们各自的科幻文学展现，研究各类作家给科幻的整体带去了什么特性。第六章将上述四个部分综合考察，探索科幻文学的本性到底应该怎样。尾声部分则一方面总结，另一方面对一些尚未深入研究的问题做出提示。

笔者认为，科幻文学是非主流人群采用非主流的方式在现代化过程中发出的喊声，由于确实处于文学和社会生活的非主流位置，因此，无论从思想性、情感性、行动性和文本构造方式上，科幻文学都具有独有的特征。科幻作家在作品中呈现的诸多抱怨、反抗、建构、反思，通过认知系统内的实验去面对社会的方式，抚慰了时代变迁下受伤的心灵，为未来的社会发展带去了有价值的思考和体验。而科幻所创造的想象的社会产品、科幻所营造的种种想象的图景，给人类以鼓励和警示。科幻在许多方面跟主流文学保持恰当的距离，这反而给它在大文学中确定了独特的、无可替代的位置。深入研究科幻文学对主流文化的反抗过程和反抗方式，可以更加清晰地理解当代社会的文化多样性，特别是对第三世界国家处于边缘位置的社会文化崛起过程，都将带去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