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父亲
苦练两个月后,慕水南已经能够熟练地躲避嬷嬷的竹杖攻击,她的月落配合着冰棱的攻击让嬷嬷头疼不已。嬷嬷在一次险而又险地避过水南的攻击后,终于是支撑不住,叫停了修炼,“水南,我这把老骨头不能再陪你练习了。我对你下不了狠手,你对我倒是攻击的挺起劲。”
慕水南讨好地跑过来:“嬷嬷,你没受伤吧,我下次注意点。”
嬷嬷笑着说:“你这点本事还伤不到我,不过你确实是应该到新的地方去训练了。我对你狠不下心,自然有大妖能收拾你。”
慕水南不禁打了个冷颤,“师傅,您可不能这样。”
嬷嬷边走边道:“玉不琢不成器,你也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了。”
揽月殿中的气氛有些凝滞,慕水南朝紧张的有些发抖的小宫女悠悠眨眨眼,示意她先出去,悠悠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点点头,行礼退下。宫人们退下后,暮云忍不住开口道:“王嬷嬷,您真的打算让水南去坠仙崖?您可知道那里有多么危险。”
嬷嬷说道:“以水南现在的实力,只要她不进入到坠仙崖的森林深处,应该可以自保。”
暮云说道:“您可知道坠仙崖不比冰域,水南去冰域或许没有人知道,但是她去坠仙崖万一被仙宗的人发现,我们就彻底违反了当年的约定,再无退路了。”
顾知雪皱眉打断暮云的话,问道:“嬷嬷,水南有几分把握晋阶成仙?”
嬷嬷沉呤道:“这个不好说,您也知道,她要想突破比其他人还要更困难一些,而且玄功八到九层是心的修行,为了能让她突破那个壁垒,还得让她多些经历世事。坠仙崖是个好地方,妖兽多,仙魔罕至,正好利于修行。”
顾知雪点点头说:“你们先回去吧,水南跟我来。”
慕水南跟着来到母亲的寝室,顾知雪问她:“水南,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去坠仙崖吗?”
慕水南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母亲,我想去。”
顾知雪笑道:“不怕危险吗?”
慕水南目光坚定地摇摇头:“不怕。修行本来就会有危险,嬷嬷说只要我不进入大妖的领地,生存还是没有问题的。”顾知雪点点头,没有回答。
慕水南按捺不住心中所想,问道:“母亲,我们在躲谁?您这样藏着我,难道是怕父亲找到我吗?”
顾知雪看着慕水南道:“胡说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嘛,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他要是还能来找我们,那有多好……。”说到后来,顾知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晚霞夕照,飞鸟归巢,昔日的男子却再也没有回来,她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沉浸在回忆中,苍然的感伤带着无尽的思念,像一幅剪影画般深深烙在水南的心头。
母亲的泪水晕染开来,寒凉入骨的悲伤使她隐藏在黑暗中,如光影中的孤岛般,拉成长长的暗影。水南坐在母亲的阴影里,鼻头一酸,眼泪滑出眼角,她仿佛明白了,那个她们口中温柔而深情的父亲不会出现了,她终究是不能与他见上一面的。水南站起来,走出阴影,走出卧室,站在余辉中把门轻轻关上,当最后一点光线渐渐从屋内消失,她好像理解了母亲。那个白衣女子此生一定是炽热地爱过,那爱有多深,现在的她,就有多痛,所以母亲再也不敢爱了,她被自己的爱击垮了。
慕水南黯然地回到慕水宫,与嬷嬷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躲进了卧室。嬷嬷猜测她应该是明白了什么,却也无从安慰,在至深的悲伤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她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摆手阻止前来掌灯的宫女,独自坐到黑暗里。那个英俊洒脱的男子何偿不是她的伤口,如噬骨般的想念时时啃咬着她的内心,如果不是慕水南怕是她们都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嬷嬷发现慕水南每到晚间总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她实在担心她的情况,这晚嬷嬷终于忍不住敲开了慕水南的房门。慕水南神色萎靡地开门,嬷嬷担心地问:“水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嬷嬷的话一下决开了水南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壁垒,她抱住嬷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柔弱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嬷嬷一手抱住她纤细的腰,一手抚摸她的后背,有些哽咽地说:“谁让我们水南受委屈了,跟嬷嬷说说,我找她去”。
慕水南抽泣着语无轮次地问:“嬷嬷,为什么要有六道轮回?为什么我们要死亡,不可以不轮回吗?”
嬷嬷一边扶住她,一边朝屋内望去,发现里面散乱着很多书籍,大都是关于六道轮回、羽化、死亡的。嬷嬷扶水南坐下,递给她一杯水,和蔼地说道:“水南,告诉嬷嬷,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慕水南凤眼无神,脸色苍白地看着嬷嬷,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嬷嬷心中大痛,她揽过水南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婴儿一样小心意意地哄着她。半晌,水南恢复了一些,她喃喃问道:“嬷嬷,我想让父亲复生,我想打破六道轮回,让他回来。”
嬷嬷骇然,“水南,你不要这样想,会走火入魔的。你的心智还不能承受这个。”
水南无助地看着嬷嬷,嬷嬷继续说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我们能有幸修炼,已经比其它物种多活几百年了。虽然我们追求成仙,但其实死亡才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有死才有生,万物才能生生不息。生而经历了太多,我们如何能承受,所以才有了六道轮回,忘却前尘往事,更好地走后面的路。如果没有死亡,我们又如何知道生的可贵,又如何知道要珍惜眼前人。”
水南若有所思,片刻问道:“可是,死亡太痛苦了。如果我把六道轮回打破,没有了死亡不是更好吗?如果父亲还活着,母亲就不会这样痛苦。还有您,您不也是深深想念着父亲吗?”
嬷嬷诧异地看着水南,“你是怎么发现的?”
水南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们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我也是有感情的,您看着我的时候目光就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吧。”
自己深藏的心思就这样突然地被人揭开,嬷嬷愣在当场,她僵硬地收回手,弯腰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半晌,她抬起头,红着眼睛对水南说:“对不起,对不起……。”
慕水南抱着嬷嬷哭道:“我不要您说对不起,如果,如果我的存在让您好受一点,我不介意您把我当成我父亲。”
嬷嬷摇着头打断她:“不,不,水南,是我们不好,你只是你自己。我们不应该从你身上找慰籍,是我们不好……。”
当悲伤来时,越是逃避,越是深刻,可当你正视它、面对它、体会它、接受它,一切反而平静了下来。嬷嬷抚摸着水南的肩头,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第一次认真地跟水南说起了她的父亲。“你的父亲叫慕远,在他小的时候,我们生活在仙域的一个小村落,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个性洒脱,天赋极高,那个时候我就负责教导他。他开始总是想办法偷懒,每次被我抓住就用各种办法向我撒娇,而我总是能被他说服,或者是因为我本就不忍心罚他。”说道这里嬷嬷有了长久的沉默。
水南忍不住问:“那后来呢?”嬷嬷从回忆中醒来,接着说:“后来,一次因为他淘气去深山里玩,我去找他,当我们再回来时,村子没有了,村民们都死了。”
水南紧紧抓住嬷嬷的手问道:“找到敌人了吗?”
嬷嬷拍拍她的手,“傻孩子,那种情况逃命要紧,哪还管什么敌人。我只记得当时我拉着你父亲的手,拼命地跑,从一具具死尸身上迈过去,也不知道害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带着他跑出去。从那以后,你父亲就变了,他少言寡语再也不调皮,整日只知刻苦练习功法,直到遇到你的母亲,才让他重新拥有了感情。同你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那后来,父亲是因为什么死的?”水南问道。
过了很长时间,嬷嬷终于调整好自己,继续说道:“后来,因为你父亲成长的太快,要晋阶仙位的时候,仇家找上门来,那个时候你母亲已经怀了你,她为了保护你和你父亲与仇家达成协议,却不想这只是对方的阴谋。敌人进攻的时候,正赶上你母亲生你难产,你父亲将要晋阶仙位的关键时候,你父亲为了保住你母亲和你的性命牺牲了。”嬷嬷说的含糊其词,水南想要问,却被嬷嬷打断:“水南,你听我说,别再问了,也不要想着报仇。等你成长到足够强大,嬷嬷自然会告诉你的。这么多年,我和你母亲不能释怀,是因为你的父亲留给我们的回忆太美好,我们又都为自己自责,拼命想着如果不相信敌人是不是他就不会死。可生命没有如果,我们都改变不了,这个道理我们一直没有明白。水南,其实死亡本身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活着的人不能释怀……。”
慕水南依偎在嬷嬷的怀里,轻声说:“嬷嬷,您放心,我一定会专心修炼,保护您和母亲,还有暮云姑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嬷嬷笑道:“好,嬷嬷等着我们水南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