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当年
顾知雪的美目扫过众人，她继续说道：“说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噬天兽族的孩子只有在出生时才会短暂显现本体，之后便是以人形存在着。这个特点保护了他们不被猎杀，却也使他们不能与普通的妖兽共处，所以噬天兽族一直是与我们修仙者混居着。一切相安无事千万年，可一百多年前，他们说的流言传了出来，于是众人开始大肆杀戮。当年，慕远还小，他所在村庄的人们都被杀了，是嬷嬷带着他一路逃亡。那个时候的阿远和水南一样，不知道自己是噬天兽。”
说到这里，顾知雪来到顾行言面前，轻声说：“我问你，为什么千万年都相安无事，现在他们却突然成了世人的公敌？为什么？你来告诉我。”
顾行言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问：“您说的可是真的？”
顾知雪笑笑说：“是不是真的，你可以问你的父亲。”
台薇见顾知雪不停地游说顾行言，着急地打断说：“阿言，你不要听她的巧舌如簧。她当年可是跟着噬天兽背叛你父亲的人。”
顾行言惊讶地看看母亲，又看看顾知雪。
顾知雪笑着看看顾圣哲，轻声说：“也没有什么可不能对人言的。我自幼在仙宗长大，与宗主有同窗的情谊。后来我们在游学的时候认识了慕远，我与慕远相互倾心，便随他永结百年之好。”
说到这里顾知雪顿了一顿，脸上的神情都温和了下来，似乎想到了当年的情景。慕水南紧盯着母亲，眼泪早已打湿了一片。初偿情之滋味的顾行言知道她是深爱着慕远，只有深爱才能让人卸下所有盔甲，柔美似水。
顾知雪的眼泪缓缓流下，“后来，他们说慕远是噬天兽族，便要围杀他。那时的我很天真，以为可以凭小时候的情谊化解这场腥风血雨。我瞒着慕远与顾圣哲达成协议，我将慕远留在雪域不踏出那里一步，他们便不再追杀慕远。”
说到这里顾知雪看向慕水南，“水南，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这些自私的修仙者，哪怕他们看起来再深情似海，再心比金坚，都不要相信。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慕水南泪眼婆娑地使劲点头。
顾知雪欣慰地转过身，继续说道：“我终究是对自己自视太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以为他会念在同窗的情谊放过我们。可他，就是你的父亲顾圣哲，居然骗了我，他秘密联系了密地和魂族，商议共同杀死慕远。”
顾行言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父亲，又看看顾知雪，并不确定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知雪也不在乎他的反应，将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顾圣哲联合魂族族长孤鸣和密地馆长王路在我生水南的时候攻打雪域。慕远不愿舍弃将要生产的我，留在雪域与他们生死一战。其实那个时候慕远已经窥到晋升仙位的门槛，只要再给他些时日，他就可以成为几千年来山海域第一个位列仙班的人。”
顾知雪缓缓走到顾行言近前，“顾行言你那么聪明，明白了吧？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敌人成仙，那样他们岂不是没有活路？可是，那时的我很傻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害了我的阿远。慕远，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将自己的灵力一分为二，一部分设了结界保护寒月轩，另一部分帮助我生产，并且掩藏了水南的真身。他轮回前与仙宗、密地和魂族约定，我不出雪域，他们也不得来打扰我。他自始至终都把我放在前面，把我放在他的个人安危之上。这一生，爱上这样一个人，我很幸福，也从未后悔。”
顾知雪看着顾行言的眼睛，缓缓地说：“顾行言我问你，你爱我的女儿吗？你可以为她做到如此吗？”
顾行言看着顾知雪的眼睛，她的眼睛幽深仿佛将他吸入一般，他答应的话刚到嘴边。
顾圣哲的声音突然响起，“知雪，你过了，休要蛊惑阿言。”
顾知雪没有说话，依旧直直地看着顾行言。
台薇反应过了来，她尖叫着说：“言儿，不要理那个妖女，她们都是咎由自取。现在她们在我们手上，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贱人，大可以不让她离开就好了。这也是为了她好，以她的身份，会被天下人追杀的，跟着你在仙宗至少会平安一世。”
顾行言听了母亲的话，眼睛动了动，轻声说：“宫主，您也看到了现在的形势，我答应您会向慕叔叔当年一般守护慕水南的。您就放心地把她留在这里吧。等以后，我还可以带她去雪域看您。”
顾知雪失望地转头看了慕水南一眼，慕水南听了顾行言的话如五雷轰顶，他居然是这样想的，这就是我喜欢的人!这就是我冒着风险在密地等着的人!这就是我为之把家人都牵连进来的人!
顾知雪不忍看水南绝望的表情，冷笑着说：“不愧是顾圣哲的儿子。你的回答跟当年你父亲一模一样。你们总会权衡来权衡去，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没有利益重要，在你们心里排第一位的永远不是自己所爱之人。”
她抬头看向顾圣哲，“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不选择你了吧？因为，你从未把我放在第一位，从未如此。”
顾知雪的话刺激了台薇，她冷笑着说：“什么时候宗主成了你可选择的人？你只不过是一个孤女，说白了就是仙宗养的一条狗，圣哲看上你是抬举你！哼，你自诩聪明，到头来，还不是你害了慕远！不过是蠢货一个，还敢在这里蛊惑我儿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身边早就被我们埋下了眼线，可惜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竟一无所察。”
顾知雪僵直了身子，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刺激自己的假话。
台薇见她如此，心中很是快意，她恶毒地笑着说：“怎么？不相信？我问你，如果我们没有眼线，怎么能那么准确地知道你的生产日期？如果我们没有眼线，怎么会这么果断地将慕水南带到仙宗？”
“台薇，你给我闭嘴！”顾圣哲的话无疑更加确定了台薇所说。
顾知雪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连嬷嬷都惊住了，手一滑，险些没扶住慕水南。顾知雪像是想到了什么，刀子一样的眼睛看向暮云，是你！
台薇得意地笑着，暮云则跪在了地上，压抑的哭声从她的喉间传来，回荡在大殿中。
慕水南的耳朵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只听到铺天盖地的哭声和对不起。
顾知雪的身子摇了摇，在顾行言想要伸手扶她时倔强地站住了，“为什么？暮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暮云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宫主，我，我只是想保住这山海域的和平。噬天兽会毁灭这个世界的……。”
顾知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谁告诉你的？！啊！这样的话，你也信？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问你，你可曾见过慕远如此？”
暮云依旧在那里哭泣着。
顾知雪止住了眼泪，“我明白了，你是顾圣哲的人，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我们一起这么多年的情分，抵不上他的一句话吗？”
暮云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如果你不让水南修炼，如果你不让她离开雪域，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慕水南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脑袋被一个又一个信息装得满满的。如果我不修炼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我不离开雪域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她茫然地看着嬷嬷，原本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悔恨、痛苦，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神彩……。
顾知雪发现水南的异样，她恨恨地说：“可耻。什么样的强盗逻辑，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应该等死才对吗？或是像他们所说乖乖做别人手中的玩物，仰仗别人的鼻息生活才对吗？！我问你，水南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没有，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些不过是你背叛的借口罢了。若今天你能堂堂正正地认了，我也不会如此鄙夷你，可是你不仅做了这么下作的事情，还满口的仁义道德，将所有的过错推给一个懵懂的孩子。原来你是这样的丑陋，是我看错了你，把你当人，是我今生最大的过错。”
说完顾知雪转身不再看暮云一眼，她缓缓走到慕水南身边，伸出冰凉而苍白的手握住水南肩膀，轻柔地说：“水南，看着我。”
水南抬起头失焦地眼睛呆呆地对着顾知雪。顾知雪帮她整理好乱发，柔声说：“水南，我对不起你。我一直不敢亲近你，一方面因为你父亲确是因你我而死，另一方面是我，是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既然早知要分开，不如不投入感情，到那个时候反而会更好受一些。”
慕水南的喉头被堵得死死地，只拼命地摇着头。
顾知雪的眼睛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她轻轻拍了拍慕水南的肩膀，“水南，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自始至终，最无辜的人就是你。水南，听我说，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能自由的成长，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可是，要做到这些，必须先要活下去才行，听我的话，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修炼，不管世人怎么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自由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