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欲恋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愈发冷了,老街里许多地方的菊花都开了,黄的白的,一丛丛,一簇簇,硕大的花朵,细长的花瓣卷曲在一起,压得花盘沉甸甸,打着露水,扬首直立,好不娇艳。
许璋辞畏寒,也很少出去了,花店里的暖气几乎没有断过,沈洛清总是见青年呆在一间房里,短的时候是半天,长的时候,两天一夜都是常态,若非人体需要摄入一定养分,沈洛清怀疑青年都不打算出来的,会直接立地成佛,化羽归去,飞到天上做仙人了。
许璋辞从来不锁门,沈洛清也从来没有进去看过,她去沈眷店里也去的少了,时常关在房里,缠着布,裁着衣,没有纺织机,总会慢上几分,有时走神,针错了地儿,又得重来。
她想跟青年裁件秋裳。
这法子是沈眷看告诉她的。
“许老板单着呢。”
沈眷跟她咬耳朵,偷偷说着悄悄话。那时她才换了身海棠绿,青年就靠在柜台边看着书,也是一身海棠绿长衫,带着无镜片的金色边框眼镜,清隽尔雅,像极了民国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他自拐角处走来,惊鸿一瞥间,扰乱了姑娘的梦。
“会弹琴吗?”
沈洛清摇头。
“那就给他裁件长衫吧!”
许璋辞今天没把自己窝在房里,他正在修剪着一盆玉兰,一剪刀“咔嚓”下去,一朵好好的玉兰就没了,沈洛清瞧见,颇为心痛。
自从何亮那件事过后,沈洛清时不时就要心痛一下。主要是,青年对待这些价格不菲的花,实在是过于简单粗暴了。
她之前还觉着养花的人温柔,知晓价钱后又是一番难以接受,只得在心里默默痛斥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您喜欢什么花?”
这盆玉兰没有修剪很久,许璋辞把它放回了高高的花架上,柜台上有很多残余的花枝,许璋辞将它们一一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另一边的小盒子里。
沈洛清知道,这些是要被青年做成干花或标本的,比起那些难以伺候的娇花,具有观赏价值并高级感的干花与标本更容易易卖出。
暖气开的很足,沈洛清一闲下来就有几分昏昏欲睡,本就不算敏锐的神经因此更加迟钝,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思绪抽出来,懒洋洋地“啊”了一声,认认真真想了想,才慢吞吞地开了口:“玫瑰吧,红玫瑰。”
声音轻轻软软,透着凉,那双秋水剪瞳半眯着,睫帘下垂,没了平时的温柔清润,眼尾分开两抹淡红,眼珠无神,颜色偏浅,呈现一种冰冷的无机质感。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许璋辞很满意姑娘的态度,两人的相处已没了刚开始的客气疏离,熟捻且自然,这都是许璋辞不动声色中潜移默化的成果,除了那个“您”字。
许璋辞又开始脑壳疼。
瞧着青年沉默,以为他不信,不由强打精神开口解释:“我觉得红玫瑰的花瓣像火焰一样,挺好看的。”
许璋辞心神一动,沈眷那句“找个时间告白”的话萦绕在耳边,有些念头一旦萌生就挥之不去了。
若非姑娘懵懂,他都以为这是姑娘在向他告白。
脑袋里装着事,所有的事都开始与之有了关联。
许璋辞兀自微笑,又心神不宁。
他本只是嫌太过无聊,随意开了个话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的心思引出来了。
“您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知道啊。”沈洛清抽出两只手慢慢搬扯着,“热情似火,热恋,我爱你……”
最后一个她想了一小会儿,敲着脑袋,似乎是想到了,然后她抬头,琉璃眸清润,直直撞向青年眼底,她露出了一个很乖很甜的笑,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
“还有一个,坚贞不渝。”
这个时候的沈洛清,像被沈眷附了身,慵懒范儿十足,勾人不自知。
与青年的畏寒相反,沈洛清怕热,此番懒散,绝非她本意,只是自己实在是一暖和起来就犯困,因而也懒得与青年解释。
“应该就这么多了。”沈洛清收了十指,将手枕在下巴下,舒服地眯了眯眼,然后看向青年。
许璋辞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她问题,本以为是有什么事儿,结果就撞进了青年此刻十分热烈的眼眸当中。
许璋辞的嘴角不由自主翘起。
怎么说呢,她很少见到许璋辞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
青年的嘴角是微微上上扬的,不论笑与不笑,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像是戴上了一张温柔谦逊的假面具,不真实的温柔。
他的眼型介于桃花眼与丹凤眼之间,兼具两者的优点,瞳仁极黑,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柔又缱绻,似乎满眼都是自己。
他也确实是用这种温柔来掩盖的自己。
所以,对于沈洛清,说她敏锐吧,一句话都要理解半天,说她迟钝吧,偏生又能一眼贯穿本质,也是奇了怪哉。
只是眼下,沈洛清并没有心思去管它是奇了怪哉还是怪了奇哉?
青年的眼睛很亮,不是灯光折射到眼里而反射出的光亮,而是从内心里透射出的明亮。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沈洛清更看不懂了,她可能有一点儿明白,但又很不明白,一个神经迟钝且从未谈过恋爱的人,很难理解对方这种热烈直白又隐忍克制的眼神。
沈姑娘很迷糊,瞌睡倒是醒了。
许璋辞看了她很久,一度让沈姑娘以为自己脸上是否长出了朵花,她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脸,光滑细腻,绵软紧致,皮肤很好,什么都没有。
眼下的气氛暧昧,姑娘不理解,你只告诉她应该躲避,但看着青年那张脸,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姑娘现在满脑子的许璋辞,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女朋友”问题,就有些不开心了,又不知这种不开心是从何而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下又一下挠着自己的心窝,并不讨厌,反而还有点期待,期待什么,又说不清楚了。
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厘头的怪圈,怎么都找不到方向,没有参照物,也没有坐标,似乎只有一个标着“许璋辞”的指示牌,指向十字路口的条岔道。
不知是灵光乍现,还是突然脑袋清醒了一瞬,她脱口而出:“你是想跟我谈恋爱吗?”
这句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沈洛清不敢看青年的脸色,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感觉脸上越来越烫,心想,自己这是说的什么话,太丢人了!
姑娘看不到自己此刻脸上浮现出的诽色,许璋辞却瞧的彻彻底底,看着那张清丽出尘的脸因为自己而染上别样的颜色,心头的火烧的更旺了。
他哑着嗓子开口:“是啊,你愿意吗?”
许璋辞觉得他就是跟人打官司都没这般紧张过。好吧,那官司是沈眷帮他打的,确实不用紧张,这般想着,他又笑了。
他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盆玫瑰,枝叶葳蕤,花瓣热烈,娇艳夺目。
沈洛清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撞击鼓膜的声音,如同擂鼓,撞得人患得患失,无端心悸。
沈洛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青年了。或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讷讷地看着他。又或许对着他期期艾艾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细如蚊吟的“愿意”来。
喜欢来的措不及防且莫名其妙,一见钟情就像失忆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可笑又不可思议。她向来对这种极小概率之事嗤之以鼻,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有两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就好像,沈洛清的失忆,是为了遇到许璋辞而安排的,许冥冥天意,让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相重于同一时空。
仿佛身处悬崖边,一脚踏空,一脚踩地,不知是镜中花,水中月,还是杯上雪,梦中烟,幻不可得,又真真实实。
许璋辞眉眼轻敛,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薄薄的黑色凤尾蝶翅,尽数垂下,细碎的阳光洒落在深黑的眼珠上,折射出斑斓的星辉,无需言语,便是温柔缱绻。
青年若是想让一个人动心,应该很容易吧。沈洛清咽了下喉咙,想起了古代让帝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妃。
不知是谁先靠近对方,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唇齿交融的时候,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草木香味儿。室温滚烫,空调已不起作用。
姑娘拽着青年的领口,使劲一扯,那扣子便崩开了。
许璋辞措不及防,下意识撑住了沙发靠背,沈洛清抬头,拽着领口的手加力,迫使青年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姑娘的喜欢直白且大胆,直球打的青年措不及防。她扫荡着青年的唇齿,像已攻打下城池的女将军,理直气壮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无师自通地挑(/)——逗着青年。
她像热辣的妖精,勾/引着青年与她一道沉(/)——沦。
许璋辞比姑娘高一个头,低头便能看到姑娘毛茸茸的发顶,她的头发很长,发尾垂直臀部。他很少看到姑娘打理她的秀发,大部分时候都是这般随意散乱的披着,偏短的发丝总是搭在脸上,衬得面庞清丽秀美。现在,这张清丽秀美的脸上尽是餍/足后的颓懒。
许璋辞十分喜欢姑娘的那双秋水剪瞳,颜色浅棕,清润剔透,干净纯粹。
他总是想让这双眼睛里染上爱意,眼下,姑娘那双让青年格外喜爱的眼睛里盛满了情/欲,眼皮半抬,细长而卷翘的睫羽轻颤,黑白分明的眼珠与他对视,让人很想一吻芳泽。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姑娘的睫毛很细,没有青年的长,也不算浓密,薄薄的两排,尽数翘起,弯出一个自然的弧度,睫尾被光模糊了界限,自带朦胧。
青年的动作很轻柔,被舌尖划起的睫根痒痒的,沈洛清不自在地偏头,却被青年稍稍用力托起了下巴。
“别动。”
青年弯腰,舔(/)——舐着姑娘的眼睛,半是温柔半是强迫地抬起了她的头。
修长白皙的手指浅浅搭在姑娘的脸上,看着随意,却不容拒绝。沈洛清才知道,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清瘦,每一寸骨骼都积蓄着力量。
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了,许璋辞的指尖还是凉的,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掌心下白嫩的肌肤,陌生且不适的感觉让沈洛清忍不住颤/砺,但此刻任何细微的举动都会摩擦两人的肌肤。
许璋辞靠得非常近,他不知是在亲吻姑娘的睫毛,还是在亲吻着姑娘的眼睛,幽黑深邃的瞳仁里盛满着极致的,近乎晦涩的温柔。
沈洛清不由得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抽出一丝神智思考依然被自己抱在手里的玫瑰丛的生死存亡问题。
吻够了的青年直起身,接过姑娘手中的花盆,放在了小几上。
两人的眉眼都带着艳色,眼里皆是化不开的情意,意到浓时,已成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