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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殖民母国输出基督教的信任

在休斯、查尔斯·金斯莱等人的基督教社会主义里,将良好品格的学习与信任上帝的能力结合在一起当然不是什么新概念。14福音教派在19世纪初就为儿童生产了许多宗教宣传手册与故事,将个人的衷心改宗(拯救儿童免于地狱之火)与学习世俗生活的良好行为及其道德联系起来。福音教派很快地就把这套基本原理应用到对其他种族的“文明教化”努力上。其中一个著名的例子是玛丽·马莎·舍伍德(Mary Martha Sherwood)的《亨利实录》(1)(1814),这本童书翻译成多国语言并持续出版近百年之久。这部旨在激发儿童与成人传教行动的小说,就跟舍伍德其他受欢迎的故事一样,也是大力混合了基督教与英国人优秀、而印度教与印度人低劣的观念。舍伍德传福音的热忱贯穿整部《亨利实录》,强调透过情绪转化体验而得的个人改宗与真心接受上帝的重要性。这故事代表着一种常见的讣音传教书(2),其故事重点在于情感转换体验以及随后(且无可避免)的基督徒之死。15这两点在接受了基督教的英裔印度孤儿小亨利身上显而易见,过去无人以“文明”的方式指导过小亨利,直到有人将他介绍给年轻的英国女传教士——巴伦夫人——作为他的代理母亲、精神向导,以及教导他学习如何变“文明”的老师。后来小亨利在病逝不久前,便怀抱着传教热忱接下使其土著仆人布西改宗的任务。叙述者鼓励小读者要多学学小亨利。布西最终也承认自己是一名基督徒,并且在他去世之前,他也对自己命名为亨利的孙子传授基督教教义。不过,在这些事发生以前,读者已经先听闻了布西与自己的感觉挣扎时所受的试验与磨难:他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必定是名基督徒,但他也对自己那愚昧无知的族人感到害怕,因为他们要是知道他改信基督教一定会排斥他。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很努力在培养信任感,培养到足以相信上帝会像小亨利所说的那样净化他的心。小亨利去世后,布西曾一度寻求巴伦夫人的帮助却徒劳而返。他想跟她诉说他所遭受的考验以及族人对他的迫害,因为他对她甚至比对自己母亲还要有更多“信心”,并声明说:“我对她(巴伦夫人)有这种信任,是因为我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基督徒,而不是徒有其名。”虽然他“承认此宗教的力量”,但他还无法公开表态。16

布西能够信任像小亨利与巴伦夫人这样的正牌基督徒,就如同他能够信任上帝一样。舍伍德深陷于宗教与种族低劣的想法与偏见中无法自拔,这使她将印度教徒描绘成说谎与欺骗成性的定型角色,就连布西的儿子也被形容为既卑鄙又迷信的人。唯有透过基督教,印度人才能获得良好的品格与文明。布西自己的偏见与迷信正是随着“隔离白人与黑人的高墙瓦解”而消失不见,并且他承认道:“全人类只有一个家庭、一位上帝与天父。”17基督教被描绘为印度人得到进步、教育与社会化的一种途径。

与此类似,印度本土作家如纳齐尔·艾哈迈德(Nazir Ahmad)也很强调笃信宗教将带来的品格发展、繁荣与好运。在《新娘明镜》(1869乌尔都语原版;1903英译版)这本乌尔都语与穆斯林通俗小说里,除了讨论信任与忠诚于真主阿拉的价值以外,艾哈迈德主要关注的还有纠正人对于“信任”普遍存在的性别误解,他说道:“男人太过理所当然地认为女性是不值得信赖的。”18在许多国家与殖民脉络下,“信任”作为一种健全社会的情绪以及性格特征往往是被性别化的。艾哈迈德笔下的主角是一名年轻新娘,阿斯嘉礼,她是整部小说中最值得信赖的角色,主要原因则来自她的宗教虔诚。她藉由持家有方来证明她的可信赖性,因为持家有方是良好品格的一种体现。从19世纪起到20世纪初,这种形式的女性可信赖度,就不断出现在欧洲与北美许多故事里。

虽然《新娘明镜》特有的背景设定只能在和《小亨利与布西的故事》(1866)一样的大英帝国主义背景下书写,但其宗教信任与奉献精神所给予的现世回报,对英国读者的吸引力就跟它们对乌尔都语读者一样动人,那就是:“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以及殖民政府的职位。英国人写给印度男孩的指南文学也强调类似的目标。英国传教士约翰·梅铎(John Murdoch)在南亚度过了大半的成年生活,并为印度青年写了许多基督教教养手册。他的《印度学生手册》(1875)中有许多章节对英国男孩来说也不陌生,比如为了身体好也为了品格力量着想而下令禁止烟酒。19尽管梅铎在书里以印度人与印度教举了许多例子,但他的大部分建议在任何一本英国男孩教养手册里都能见到:诚实(他认为这对印度人来说格外困难)、正直、节俭、纯洁(不论是思想、行为或读物)、远离坏朋友、节制、勤勉、谦虚、有礼、道义勇气与美德等等,这些全都强调了一遍。梅铎的教养手册其核心宗旨除了信任上帝以外,还有就是对于今世的前途与救赎来说,基督教的益处比其他宗教都还来得多。他主张,对个体与自我的信任在基督教中是必要且被鼓励的,而印度教并不鼓励这些。在一篇题名为“诚实”的章节里,梅铎宣称“信心是联系起社会的纽带。而普遍的不信任会带来普遍的不幸。”因此,不论是对个人或对社会来说,“信任”都应该是道德与品格发展的最终目标,儿童应该要在言行举止上学习如何信任他人并成为值得信赖的人。为了强调信任不是一种独立的情绪,梅铎引用萨缪尔·史密斯(Samuel Smiles)的话来强调信任是“良好礼仪”中的一个重要成分:“崇敬……对个人、家庭以及国家的幸福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了崇敬,不论是对人或对上帝就都不会有信任、信实与信心,更别说社会和平与社会进步了。”是故,社会进步与自我修养以及经由品格和情绪发展(这里主要指的是幸福、信实与崇敬等情绪)过程来学习,紧密相关。20梅铎的读者可从中获悉,信任自己是品格发展必不可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