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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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走向人生 (一)苏州

1988年9月初,姐夫送我到苏州上学。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苏州铁路机械学校企业供电专业88级”。我也没有新衣服,带着一床家里做的特厚的被子,腕上戴着一块姐夫给我买的上海牌的手表。那时候合肥到上海方向就一趟火车,绿皮,夜里发车。我和姐夫坐在座位上,我的眼睛盯着车窗外黑洞洞的夜,和偶尔闪过的灯火,耳畔传来火车行驶咣当咣当的声音,毫无睡意。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可以说是一夜没怎么眨眼。姐夫以前在电子仪器厂保卫科干过,因为经常出差,全国各地去过不少地方,所以爸爸让他送我。我们是凌晨四点多出的苏州站,天还没亮,整个苏州站广场冷冷清清,有一些卖零食和茶叶蛋的人,我们在广场等到天亮,然后坐公交车去学校。当时在广场上还认识了张方平,巢湖人,跟我们同乘一趟火车来的,也是同一年考到这个学校,不过他是中师班的。

我们的那个中专学校,位置算是在SZ市的中心。旁边就是市政府和SZ市第二人民医院,离沧浪亭和文庙不远。苏州号称东方的威尼斯,河道特别多。我们学校的北边就是金狮河,学校的地址是金狮河沿45号。但是城市的河道和农村的不一样,沿岸都用石块垒砌好的,岸边有一些垂柳和枇杷树,但没有杨柳树。到学校后报道后,就开始分班分寝室。我们这个供电班,安徽,上海,江苏,浙江的学生最多,然后还有福建的,江西的,BJ的。全班40个人,只有5个女生。因为是初中专,我们当时也就相当于高一的学生。但那时候考上中专,在全国来说,都是不容易的。班里绝大多数也都是各地农村的比较上进的孩子。后来分寝室,我分在了208寝室。一个寝室6个人,三张上下铺的床。我竟然分到了一个下铺,我的上铺是来自上海长兴小岛的新华,对面下铺是来自福建闽侯的能文,他的上铺是金华的静敏。而靠门的下铺是安徽宿州的老陈,他的上铺是来自上海崇明岛的钱荣。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们在一个宿舍,就这样一直保持不动地住了四年。金华的静敏年龄最小,又起了个女性化的名字,我们都喊他小陆。钱荣谐音“乾隆”。新华人老实,汗毛很重。寝室里,只有老陈和能文来自城镇,但能文比较内敛,老陈喜欢炫耀。毕竟他是县城的人,见多识广一些。我那时候虽然家里较穷,但并不自卑,自诩读了不少书,比不少同学有学问。我也能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因为个子高,皮肤又黑,很快大家都开始喊我“老马”,我也一直当了四年的寝室长和小组长。那时候上中专等于国家全包了,不仅包分配,平常学费极低,还有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但家里伙食费还是要付一些的,另外衣服鞋子肯定得自己买。我就这样开始了四年的在苏州的中专生活。

中国有句古话,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和杭州不仅风景优美,而且自古以来都是比较富庶的地方。苏州的园林更是名冠天下。离我们学校不远,就有沧浪亭和网师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我就经常和同学到沧浪亭去玩。当时学校的大门是朝西的,大门的西南边是个菜市场。我们从大门出来,经过菜市场,到达书院巷。书院巷讲是巷,其实是条街。我们再从书院巷走到人民路,沿着人民路向南,经过文庙不久,然后就能看到沧浪亭了。在中专的时候,学校的很多学生都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吃过晚饭后,走出校门,沿着学校周围转上一圈。大部分人的路线是从大门出来,沿着金狮河沿向北,到达道前街,顺着道前街走到人民路,再从人民路走到书院巷,然后从菜市场转回来。后面路程跟我们去沧浪亭的正好相反。当然,也可以反向转上一圈。我也喜欢转,和我一起转的最多的是BJ的老孙头。老孙头,BJ海淀人,年龄和我们相仿,但是一口BJ腔,讲话做事都显得老气横秋,所以大家喊他老孙头。老孙头从中专二年级时开始苦练古典吉他,有时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练上五六个小时。他和其他人不怎么能讲的来,和我则无话不说。我当时虽然穷,但性格有点轻狂,可能暗合了老孙头孤傲的心理。学校当时每个学期都发园林券,就是免费参观苏州各个园林的门票。当时门票也便宜,我记得虎丘也就一块五,拙政园等大概就是一元钱。园林券,一般我们都是用不完的。中专四年级的时候,初中同学陈定好到苏州来玩,寄住在我的宿舍,我就找同学要了好多园林券给他。直到现在,我们每次聚会,他都会和在场的其他人说起这个事情。他现在是合肥收入比较高的律师,我们相处融洽,友情很深。

观前街当时是苏州最繁华的地方,相当于合肥现在的淮河路步行街。到了晚上,夜市热闹的不得了。我们周末晚上,就经常到观前街去玩。SZ市大的商场,电影院,书店,基本都在观前街那一片。我们从学校走到观前街,基本上也就20多分钟。观前街的北边就是玄妙观,类似于道观,里面卖各种各样的小吃,跟现在南京的夫子庙,上海的城隍庙一样。苏州的老城区也基本保持着原貌,我2008年回苏州一趟,请了学校的几个老师在北寺塔旁边的一个饭店吃饭,当时感觉,跟我1992年离开苏州时没有二样。朴素的民居,狭窄老旧的街巷,青石板的路面,纵横交错的河道,还有那一声声软绵绵脆爽爽的吴侬软语。苏州后来搞新区,向金鸡湖,阳澄湖那边扩展,我们那个中专学校也并入到苏大,变成了苏大轨道学院,搬到了阳澄湖旁边。但在当时我们的印象中,SZ市区,向南最远的就是南门,向北就是火车站。向西石路,向东东环路。不过西边当时好像也建了新区,有许多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我们那时上学,跟现在的学生不一样,现在的学生动不动就往家里跑,不仅寒暑假,五一,国庆,还有周末,动不动就跑。我们是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浸淫在学校里,在苏州这个古老城市的这个中专学校里,大家成年累月地厮混在一起。加上正好又是青春期发育的时间,又是一生事业的起步的最重要的阶段,所以同学之间的关系,显得特别绵长和深厚。毕业以后,除了我因为工作分配的不好后来又改行,和同学联系的较少,但他们基本上在铁路的各个站段上,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说实话,在苏州的四年,除了毕业分配的时候让我很受打击,其他的时间学校的安排还是不错的。入校的第二年春天,就组织我们到无锡的鼋头渚公园和蠡园游玩。学校还经常在周末安排我们学生去看电影,元旦,元宵节都加餐,安排看录像。还安排了我们几次到工厂里去实习。我在中专一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成绩还挺好,最高的时候好像是班级第三名。但渐渐的,就感觉力不从心了。除了冻疮继续影响我外,班上的同学也大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比较好的学生,比我在初中时的同学更加优秀,我自身的智力又不是特别的好,所以,他们略微一努力,成绩就超过我了。中专三年级,四年级时上一些电力方面的专业课,还有实验课,实习课,我甚至感觉到了吃力。因为我动手能力一直不好,小时候喜欢幻想,很少干活。但最后都勉勉强强地过关了。我后来也放弃了拿一等奖学金的奢望,大部分时间拿个二等,三等拉倒。这样每个月少拿10到15元左右,在那个时代,也算是少了一笔不小的生活补贴了。但我在学校里还是有点名气的。因为我个子高,本来就引人注目。我在二年级的时候又加入了学校篮球队,和队友们一起训练,一起打球。冻疮真是个恶魔,影响了我好多事情。当时刚组建校队训练,因为我的冻疮已经犯了,一双烂手,训练自然是大打折扣。我还经常穿着一双布鞋训练,吃的又不好,体力常常不支。但我们校队教练张磊老师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后来我们参加SZ市中专篮球比赛,非常遗憾地拿了个第二名。但每场比赛,有8元钱补助,听说是国家三级运动员的待遇。我在学校的时候还参加了学生会,是学生会的通讯员。学生会一次组织的活动是去参加SZ市红木雕刻厂,也算让我大开了眼界。当时的同班同学,寿县的洪祖斌是学校广播站的站长,跟我关系比较好,他就住在广播室里。我就经常到广播室里去玩,听各种磁带,印象最深的伊能静的“我是猫”。他因为是广播站的站长,所以和中师班的几个美女播音员都混的挺熟。还和上海的小姜谈起了恋爱。后来毕业,大家劳燕分飞,自然不提。我还记得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和小洪各借了一张自行车,我们沿着人民路向南飞奔,过了南门,一直骑的老远老远,远离市区。在一个大大的下坡道,我俩放开自行车,飞一样的感觉,真是痛快呀。那时候,在SZ市民的主要交通工具也就是自行车。每到上下班的时间,苏州的主要干道,人民路,就是自行车的洪流。但我们在那边上学,没有自行车,只能偶尔借过来玩玩。我在班上还组织过一个诗会,名字叫“情诗协会”,让内燃机车班一个会刻章的南京同学帮我刻了个章。也曾经几个周末,我们搞过活动。就是大家轮流读读自己写的情诗。那时候好像正流行汪国真的诗,所以班里的同学积极性很高。中师班的一些女生听说了,委婉的表达了想参加的意思。因为不是一个班,被我拒绝了。因为我是校篮球队的,加上搞这个“情诗协会”,在学校里,还是有不少人认识我的。

苏州的四年,可以说是眼花缭乱的生活,我们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同宿舍的老陈和我们班的五朵金花之一,南京的小田谈起了恋爱,能文则去追求了上海的一个美女。两位都如愿以偿。老陈后来毕业后真的和小田走到了一起,并把自己的工作调到了南京。我在学校里也有个暗恋的女生,是比我们低一个年纪的中师班的美女,她叫阿美,是苏州吴江的,应该比我们小好几岁。皮肤白白的,特别可爱。我经常的站在我们208宿舍的窗口,看着阿美从教学楼走过操场,向宿舍走来,当时男女生住一个宿舍楼,那种任性的步伐,那种姿态,让我迷恋不已。我曾经偷偷的写过一首情诗,可惜没有胆量送给她。诗中开头写道:阿美当你风姿绰约,翩翩地走来/你知道吗,我的心头充溢着怎样的欣喜/你的身影犹如雨后的红菱/袅袅地,谐和着自然的韵律/你通身带着一种清芬,迥于世俗/你优雅任性的走着/像一个自尊的小天使/像一朵鲜艳的小梅花/你的存在便是青春/芳心绽开着容光华露/.......我后来还斗胆邀请她看过一次电影,她一个人不愿意,就叫他们同班的一个女生小邓一起陪着。我只好把我们班的班长学明叫着一起,正好学明也在追求那个小邓。我们四个人在周末一起到苏州的观前街去看电影,看的什么电影我现在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在口袋里装了好多零食,看电影的时候,不断地拿给两个女孩吃。看完电影,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我们一起走回学校。那时候正是深秋,气候宜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我们走在洒满梧桐落叶的街道上。一阵风吹过来,落叶随风翻滚,好唯美啊,永生难忘的青春。91年圣诞节,我买了一张圣诞卡,托人送给了小美。小美后来也托人送给我一张圣诞卡,上面洒上了香水,特别的清香。很多年后,那张圣诞卡我一直保存,特别奇怪的是,经历了那么多年,那张圣诞卡,依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中师班一个特别瘦的上海的女孩小刘好像对我印象不错,听说她喜欢写诗,喜欢猫。周末的傍晚,我们在篮球场上打球,她一个人或者和同学从旁边经过,经常能感觉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我,仿佛是有所期待。她和能文的女朋友一个寝室,肯定是从能文的女友那里了解了我的一些信息。能文也好几次暗示我她对我有好感。但我对她并不喜欢,始终没和她说上一句话。学校里还有的男生从隔壁卫校里找到了女朋友。当时苏州卫校和我们学校就一墙之隔,我们好多次都翻墙溜进了卫校。我有次和同班同学,学校篮球队的队长老徐一起进去搭讪卫校的女生,可是人家对我们根本不感冒。毕竟,苏州卫校,招的大都是苏州本地的女生。她们很现实,不想搭理我们这些跟她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们学校,除了中师班,女生少,而卫校女生特别多。卫校的几栋宿舍楼,和我们学校的宿舍楼,其实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周末,常有男生爬上我们学校宿舍楼顶,拿着望远镜看对面卫校的女生宿舍。还有的用纸卷成话筒状,朝着卫校喊:“卫校卫校,我是铁机”。

我虽然是个农村的孩子,却并不保守。还经常作出一些出风头或者说不同凡响之事。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我主持了班级的元旦晚会,让全班同学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我还倒过电影票。那时候,苏州的几个电影院经常在周末放一些经典的老电影,比如《罗马假日》《乱世佳人》《茜茜公主》等,最受到大学生的欢迎。而且票价便宜,都是一块钱。我去看过两次后发现,每次都有很多大学生买不到票,而在现场徘徊。他们愿意花几倍的价格从别人手里买票。这让我看到了一点商机。我后来就在周三左右去买一些热门的票,然后在周末的电影院门口转卖。卖了几次,挣了几包烟钱。有一次,我知道苏州的光明电影院将举办潘虹主演的电影《独身女人》首映式,潘虹出席,就提前去买了六张票。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在现场转卖的时候,来了一个胖胖的当地的黄牛,他跟我说:识相点,把票都给我。我无奈,只好把票全部以原价卖给了他。我后来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留一张自己看呢?从那以后,我的倒票生涯就结束了。

在苏州,启敏是我唯一的肥西老乡。她在空调班,我在供电班。我现在想想,那时候有点傻,为什么不去追她?她其实是一个很内秀的女生,嗓子好,字写的漂亮。学校最后一年的联欢晚会,她以一首《珊瑚颂》登上了舞台。启敏对我也有好感。但我那时候,可能是太狂了,也眼花缭乱了,也幼稚。有几次寒暑假,从合肥走,我都到她大伯家借宿,她大伯家住南七机研所。我在学校的时候,很少和启敏讲话,我要有同宿舍老陈的一半情商,我的人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可能和启敏成为了一家人了。在中专四年级的时候,我请启敏到工人文化宫看过一次录像,后来还带她到铁师院去找一个老乡刘宏那去玩。那个老乡铁师院毕业后留校任教,但后来听说竟然坠楼身亡,让人唏嘘不已。无论我讲什么话,启敏总是开心的笑,我后来想,那可能是她对我心仪的一种表现吧。

快毕业的时候,我还跟到我们学校培训的合肥铁路供电段的职工打成一片,他们还带我到上海去玩。临走的时候,把不用的饭票,菜票都丢给了我。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的和他们成为同事,没想到,毕业后,自己却被分到了蚌埠的工程公司。既然分到了蚌埠,我和启敏就更没有机会了。后来,只有一次,我到她位于老火车站后面的单身宿舍去过一次,也到她工作的车间去过。但随后,我和她便各自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直到2006年的春运,我做乘警,有一次跟着车体进库,恰巧她上来维修,我和她偶遇了。再后来我调回省会,慢慢和她建立起了联系。他老公是巡警队大队长,为人非常厚道,常常约我一起吃饭。

在苏州的时候,总共实习了三次。一次在互感器厂。每天早上,我们沿着道前街向西,再顺着养育巷向北走,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厂部。下午,再顺着相反的方向回到学校。一路上,都是骑自行车的美女。养育巷的美女是真多,而且是真正的美女。很久以后,我因为做乘警,到了成都的春熙路。听人说,春熙路一步一个小美女,五步一个大美女,十步一个绝色美女。我觉得纯属忽悠。但这种说法,用到当年的养育巷,我却觉得并不过分。在厂里,我们了解到原生态的苏州人的生活和工作。一个叫高秀英的师姐对我们非常热情,她请我和同班同学松文到她家里参观,看电影,坐碰碰车。她还赠送照片给我们。多少年后,她的照片,还放在我老家的相框里。一次是到苏州三院的工地电工实习。但除了天天到现场看电工师傅穿管布线,也没学出什么玩意。倒是,老陈和一个电工小学徒比了一回武,让我记忆犹新。当时是老陈自吹会拳击,小电工说他会摔跤,两个人都不服气,干了一架。最后一次实习,是到常州戚墅堰的机车车辆工厂。那次实习时间好像有一个多月,但我们都是混日子,每天到车间里走马观花,硬等着下班时间。下班后,就回宿舍打牌聊天,学唱流行歌曲。我当时学的最多的,是姜育恒的。但徐导锋老师组织我们和研究所篮球队打了一次比赛,徐老师本来就是从那个研究所调到我们学校来的。那场比赛,我发挥很好,有如神助,让研究所队所有的队员都对我投来赞许的眼光。除了厂里组织看过两次电影,我们班几个大个子文斌,金科,松文,还有我,还私自到电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看完电影,已是夜晚十点,我们迈开长腿,甩开大步,行走在厂区的路灯树影下,都觉得自己好魁梧,好成熟。

我在苏州的四年,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老师,一个是班主任胡老师,一个是徐导锋老师。胡老师虽然不带我们课,却是我们的班主任。胡老师是苏州本地人,因为年龄比较大了,思想很保守。他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他始终认为我们是孩子,要严加管教。而我们却认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要自由。我们当时正好是青春叛逆期,和他闹过几次矛盾。我们在一年级的时候,只要是犯了点错误,他就用巴掌拍猛你的后脑勺。我这个自认为思想觉醒的人,就好像五四时期那些进步青年一样,认真地找胡老师谈了一次话。我说,胡老师,我们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年满18岁了,从法律上算是成年人了,你这样动不动就拍脑袋的行为不太好,是对我们的不尊重。胡老师尴尬的笑着说,好好,那以后就拍肩膀。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拍过我们的脑袋。但我们后来叛逆心太强,又跟他闹过几次。有一次,他在讲台上训话,我竟然直接离开教室而去,这显然让他很是恼火。他不准学生谈恋爱,现在想想,这是正常的,因为那时候也就是高中年纪。但他很难控制学生私下的行为。他能控制的,就是在我们毕业分配的时候,让哪些同学到好点的单位,哪些同学到差点的单位。无疑,我们这些叛逆又和他关系一般的同学大部分都分到了工程单位,而另外的一些同学,可能是比较乖的,可能是找了些关系的,可能是虽然有谈对象的现象,却和他关系比较近的,都分到了较为稳定的单位。所以说,胡老师对我影响大,他的影响就在这个地方。另一个对我影响大的老师,是徐导锋老师。徐老师对我的影响应该是在精神和思想方面。

我曾经写过一篇小说《等着我》,就是讲徐老师的。徐老师是我一生以来认识的最好的老师。他那时候那么年轻优秀,可以说是高干子弟,他的父亲是部队军级干部。但他却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反而真诚地和我们交流。他虽然带我们电力拖动的课,但却喜欢和我们探讨思想,文学。他还经常带我们一起打篮球,羽毛球。我在苏州上学的时候,他在我们学校总共呆了大概只有两三年,却我和结下的深厚的友谊。他借了我不少书看,印象较深的是戴厚英的《人啊人》。他当时住在我们学校小工厂北边的宿舍里,我是唯一一个到过他宿舍陪他聊天的人。他给了我很多思想的启发。他跟学校里另外一帮中规中矩的老师太不一样了。那年冬天,他看我冷,就把自己的羽绒服借给我穿,让我一直穿了两年。他还和我以及另外一个南京的同学一起游览了镇江的金山寺,北固山。中午,他请我们在同兴楼吃牛肉面,小笼包子。那是我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小笼包子。一直到毕业以后,我和他都保持着书信联系。他跟其他同学说,我是班上最有才的,却也人生最坎坷的一个学生,但他都是用热情洋溢的话来鼓励我,让我不要泄气,等待机会。他让我有困难找他,千万别客气,就把他看成自己的亲兄弟。97年我又到南昌上学,一时周转困难,就找他借了两千元钱。他二话没说,几天后就汇给了我。后来我工作上稍微有点好转,他也从上海到蚌埠,合肥这边来了不少次,和我见了几次面。但每次,他都把单买好,从来不让我花钱。2010年上海世博会,我被单位派到上海支援,和他见了一次。他请我吃饭,真诚地告诉我一些职场上的规则和经验,临走时又送了我两张世博会的门票。但那却是我和他的最后的一面。人世匆匆,大家各自两忙。后来我竟突然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他得了胰腺癌几个月就去世了,得病期间怕打扰我们同学,从来没和我们联系。得知他去世的当天晚上,我和朋友正在合肥贵池路吃饭,我当时就崩溃了,哭的稀里哗啦。我后来又哭了好几次,并想到上海他的墓地去看看,但每次都被上海的同学劝阻了。他们说,如果我去了,徐老师的爱人势必又要伤心,劝我不要再打扰他们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平静的生活。我后来创作了一篇小说《等着我》,就是通过小说对话的形式,把我和徐老师的交往和情谊表现出来。写的时候,我也哭的稀里哗啦。我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在苏州,我有幸认识了那么一个情深意重的老师,兄长,但在我后来成长的岁月中,却失去了他。这该是多么大的遗憾。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变老,可以一起平静的去回忆人生,我们将会有多少说不完的话,有多少心得去向对方倾诉。我的人生还会有变化,我还需要一个好兄长来给我指导。但,徐老师,却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我曾在得知徐老师去世以后,还拨过他的手机号码,在黑洞洞的空虚的夜里,他的电话显示无人接听的忙音。一般人会觉得恐怖,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要打一次。

毕业会餐的时候,学校准备了好多酒,让大家放开喝。92年毕业班总共有四个班,分别是供电,空调,内燃机车,和中师。很多同学都喝多了,吐的一塌糊涂。这真是四年的兄弟姐妹啊,耳鬓厮磨,相处了那么久。从少年走向青年。临走时,许多同学都在站台上相互送,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送的人使劲挥手,而在火车上的人则泪湿衣襟。纵有再多的不舍,也要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个城市。这是人生成长的必然规律。而迎接我的,更多是无情的现实和忐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