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春閣（仲振奎）
《憐春閣》傳奇，《古典戲曲存目彙考》著錄。現存原稿本，題《憐春閣傳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吳曉鈴據之鈔錄，誤題《臨春閣》（《綏中吳氏藏鈔本稿本戲曲叢刊》第二冊據以影印）。
憐春閣傳奇自序[1]
仲振奎
嗟乎！環解同心，錦留半臂。瓊枝易斷，珠樹先彫。塵封鏡底之鸞，香冷牀頭之鴨，誰能遣此，嗚乎不悲？然而伊古紅顏，從無白首。天原太忍，人且如何？怊悵芳緣，低回薄命而已。若乃愛海生波，癡雲弄雨。分茅歡地，全占情天。弱弱之花禁風，飄飄之絮爲雪。黃鵠非忘憂之種，倉庚豈療妒之方？鳳去紫臺，烏啼青瑣。遺衣在挂，習習塵飛；長簟竟牀，呱呱女哭。斯卽金泥報捷，無解於酸辛；玉帳招魂，倍傷於喟嘆矣。
於是旣吟宋玉之愁，未遣江淹之恨。徵歌紅豆村中，點譜黃梅窗下。燈挑雪夜，傷不再之容光；墨灑霜天，费無因之眼淚。五聲旣定，八折初成。用寄憶園，聊安芳魄。以桃根續桃葉，君本鍾情；修妒史批妒鱗，客能逃罪。所憾金釵破夢，香山居士何以爲懷；更使玉笛吹愁，白石先生寧惟搔首。
（《綏中吳氏藏鈔本稿本戲曲叢刊》第二冊影印吳曉鈴鈔本《憐春閣》卷首）
（憐春閣傳奇）題詞
姜鳳喈等
疑是南唐老畫師，揚州辛苦買臙脂。張家姊妹多丰韻，不數虹橋舊柳枝。
指點巫峯說麗華（事見古本《生神章》書後），無端小劫墮塵沙。扁舟一棹隨郎去，開到羅浮第一花。
奠姊殷勤一曲哀，箇中花樣巧安排。荒寒夢醒憐春閣，仙骨珊珊再世來。
浮雲壻好眼垂青，問字朝朝對畫屏。三尺孤坟今記取，多情新勒斷腸銘。
沁骨清詞不待刪，呼兒一語最淒顏。當筵顧曲周郎老，才拍紅牙淚已潺。吳陵姜鳳喈桐軒
龍門侍妾有清娛，幕府春深迓彩輿。一自紫臺人去後，青山誰弔女尚書。
美人薄命悲今古，不獨香塵葬麗華。紅豆村樵偏好事，漫將風雨撼梨花。
憐春閣下又春姸，璧月雙雙玉鏡圓。大抵才人都好色，幾曾離恨補情天。楚水徐鳴珂竹薌
桃葉江頭最愴情，又從金粉悟三生，井中洗不胭脂去，流下青溪盡哭聲。
憐春憐到十分秋，如此名場合是休。羅幕不知人隔世，替君抵死擘箜篌。
曾唱梅村絕妙詞，臨春閣後此相思。天公憑仗司香力，好護瓊花第二枝。
廿年墨淚儘飄零，只看青袍各自青。明日天涯一盃酒，斷腸鞭影在旗亭。（時與居士同晤京邸，居士將先期南回。） 蓉湖劉嗣綰芙初[4]
色界身經幾涅槃，忘情太上至今難。此中別有情天地，賺得旁人也淚彈。
憶園才子耐情磨，詞客知音寫照多。廿四紅橋二分月，可無催唱小橫波。白門周之桂午唐[5]
一樣東風卻費猜，一枝吹落一枝開。箋天要乞司花使，地下香魂爲喚回。
瓊枝璧月豔春宵，一曲傷心奏玉簫。歷劫難消情一字，重翻公案說南朝。
教成燄段有吳兒，哀怨迷離按拍時。道是歡場翻下淚，才人何苦愛傳奇。眞州詹肇堂石琴
多情無計遣春愁，懊惱穠香付水流。莫怪妒花風太緊，瓊枝祗合種揚州。
何處靈香覓返魂，且緣桃葉愛桃根。春旛從此親遮護，風雨梨花任閉門。
憐春春去可憐宵，玉樹翻新慰寂寥。拍斷紅牙淒欲絕，寒雲漠漠雨瀟瀟。甘泉張彭年又籛
罡風吹折小桃枝，豈有連環續命絲。怪煞紅牙太多事，登場又補悼亡詩。
百年無語歸流水，萬古傷心是落花。不信青溪明月夜，斷腸人去卽天涯。
璧月嫦娥記可憐，臨春舊夢已無緣。酒闌更有秋江夢，一例香消是去年。元和蔣徵蔚蔣山[6]
白頭未許紅顏到，才子多情祗暗傷。漫設羅帷人不見，世間安得返魂香。
姊妹雙雙絕世姿，桃根復得慰相思。妒花風雨顛狂慣，寄語東君好護持。
璧月瓊枝出後庭，南朝舊事已飄零。憐春一曲翻新調，字字淒涼不忍聽。盱南王崇熙緝園[7]
無限淒涼憶昔時，筆端描盡女兒癡。憐春閣裏辛酸別，悔棄瓊枝折桂枝。
冷官偏是熱心腸，購得娉婷便束裝。苜蓿耐嘗清苦味，梨花底事妒春光。
轉眼風流夢不奢，可憐軟玉委塵沙。此生重把情天補，珍重同根並蔕花。當塗鲁汾菊舫[8]
玉顏零落最傷心，風雨蕪城舊夢尋。漫笑荒唐寄新曲，斷腸聲要遇知音。
措大風流苜蓿盤，冰肌玉骨自生寒。任他獨識憐春字，花落花開淚□□。
姊妹叢分新舊栽，此番勤築避風臺。何須更比淩雲竹，拂卻柔情一縷來。
蹀躞長安正碎琴，可憐小閣望泥金。從茲莫再輕離別，第一無情是上林。
藐姑仙子已魂消，綠葉成陰幾度招。記取憐春最初處，月明攜手上紅橋。毗陵董超然定園[9]
綠楊城郭定情時，一股金釵慰所思。回首釵留人已往，怎教白傅不含悲。
嬌妒從來自寵生，鳳窠人有幾多情。秋花香滿春花落，鸚鵡猶呼淚欲傾。
人間天上說前緣，夢境依依萬感牵。最是芳魂臨別意，殷勤囑咐續書仙。
新絃猶是舊絃音，錦瑟和鳴愜素心。生幸同根因有分，歌傳空色去來今。白下蔡昭鏡涵[10]
姑射仙人降碧天，以緣生愛愛生憐。如何一霎曇花現，泡影須臾已化烟。
弱妹重燒心字香，綺窗添線繡鴛鴦。烏闌錦硯三更坐，嘗遍溫柔是此鄉。
才子從來遇最奇，輕塵短夢費尋思。只今明月團團夜，玉樹花開第幾枝？
色界香天罣碍多，詩魔畢竟屬情魔。方回亦是傷心者，怕聽氍歈一曲歌。陽湖劉方開綿莊[11]
把酒盟心會覺遲，陳宮烟月記相思。輸君未了雞臺夢，許我前身是總持。
結綺臨春事已遙，冷齋苜蓿可憐宵。紅牙慢譜三生怨，碧海青天恨未消。
斷續絃彈姊妹行，廿橋明月夜如霜。一生慧福都消受，紅豆抛殘第幾箱？
從來才子最多情，唱到生天願已盈。畢竟憐春人隔世，琵琶彈盡斷腸聲。陽湖劉方暉昶谷[12]
拍遍紅牙板未停，如聞一曲《雨淋鈴》。斷腸詞句縈腸話，忍向當筵帶酒聽。
春愁不盡別愁催，馬足無情破紫苔。今日泥金剛小捷，裹將紅淚報泉臺。
去未芳魂剪紙招，碧雲如水夜迢迢。二分明月還依舊，照到揚州第幾橋？
鑪香椀茗儘消磨，勘破情場一霎過。至竟未能忘結習，散花時候著花多。陽湖錢相初申甫[13]
憐春春已付東流，《白雪》詞成恨未休。唱到斷腸聲咽處，淚絲和夢到揚州。
美人薄命已如絲，報到泥金尚覺遲。莫放青溪秋日棹，白蘋紅蓼總相思。
植得桃根願未空，靈犀一點玉玲瓏。紅牙拍醒三生夢，閒檢金釵憶女公。陽湖張純繡谷[14]
色空空色杳難知，遲速天緣各有時。絕似畫師張藻筆，一爲枯幹一生枝。
傷心庾信譜微詞，添得佳人續命絲。綠葉陰濃珍果實，夜來風雨並扶持。星沙羅
遠仲儀[15]
邗水初逢大小喬，三生石上總魂銷。掃睂才子生花筆，一種癡情費寫描。
從來名士最多情，度曲應憐百感生。根葉同歸天有意，不將今昔易初盟。星沙羅士信吉孚[16]
（《綏中吳氏藏鈔本稿本戲曲叢刊》影印吳曉鈴鈔本《憐春閣》卷首）
附 憐春閣傳奇跋[17]
程青岳[18]
道光時，古鹽姜墨卿（三綬）《咏桃葉渡》云：“風流同是嫁王郎，就裏情懷孰短長？遺卻桃根喚桃葉，美人一樣有興亡。”海陵夏少舫（嘉穀）表姑丈和之，有句云：“畢竟桃根勝桃葉，不留遺迹在人間。”二詩皆可作《憐春閣傳奇》之題詞。
己未孟春[19]，青岳獲是書於揚州，乃紅豆村樵原稿也。
小閣憐春起嘆嗟，鷄臺一夢等幽遐。（煬帝至江都，遊吳公臺，夢見陳後主，其舞女中有一人絕美，帝屢目之，後主曰：“卽麗華也。”）書生福薄尋常事，無分雙擎並蔕花。
漫詡桃根續舊盟，買花應解惜花情。瓊枝入手疎調護，難免人間薄倖名。
庚申冬月[20]。
（《綏中吳氏藏鈔本稿本戲曲叢刊》影印吳曉鈴鈔本《憐春閣》卷首）
[1] 底本無題名。墨格鈔本《綠雲紅雨山房文鈔》外集卷二有此文，題《憐春閣傳奇自序》，據以補題。
[2] 戊午：清嘉慶三年（一七九八）。
① 《綠雲紅雨山房文鈔》外集卷二《憐春閣傳奇自序》無題署。
[4] 劉嗣綰（一七六二—一八二一）：字簡之，一作柬之，又字醇甫，號芙初，一作扶初，別署攖寧子，武進（今江蘇常州）人。少受學於楊芳燦（一七五四—一八一六），才名甚著。中年遊幕武昌、揚州。六應秋試，乾隆五十九年甲寅（一七九七），順天舉人。嘉慶十三年戊辰（一八〇八）狀元，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在翰林十餘年，歸主東林書院。年六十，丁母憂，以毀卒。工詩，詞賦駢文。著有《尚絅堂詩集》、《尚絅堂駢體文》、《尚絅堂賦》、《尚絅堂尺牘》、《尚絅堂試帖》、《尚絅堂制藝》、《箏船詞》等，均存。傳見夏寶晉《冬生草堂文錄》卷四《墓志銘》、《清史列傳》卷七二、《詞林輯略》卷五、《國朝詩人徵略初編》卷五七、《昭代名人尺牘續集小傳》卷七、《清代毗陵名人小傳》卷六、光緒《武進陽湖縣志》卷二三、光緒《無錫金匱縣志》卷二九等。參《武進西營劉氏家譜》卷三。
[5] 周之桂：字小山，號玉犀，又號午唐，一作午塘，上元（今江蘇南京）人。乾隆四十五年庚子（一七八〇）副榜，五十九年甲寅（一七九七）舉人。官安徽蒙城、歙縣知縣。後引疾歸。著有《午塘詞》。傳見道光《上元縣志》卷一〇、張熙亭《金陵文徵小傳彙刊》等。
[6] 蔣徵蔚：一名蔚，字應質，一字起霞，號蔣山，元和（今江蘇蘇州）人。諸生。工詩，兼治經史小學。與兄莘、弟夔時稱“三蔣”。嘉慶元年丙辰（一七九六），方弱冠，阮元（一七六四—一八四九）邀之入浙。嘉慶間，協編《竹垞小志》。著有《經學齋詩集》。傳見王昶《湖海詩傳》卷四三、李斗《揚州畫舫錄》卷一〇、阮元《定香亭筆談》卷一等。
[7] 王崇熙：號緝園，南城（今屬江西）人。副貢生，候選直隸州州判。嘉慶二十四年己卯（一八一九），總纂《新安縣志》。
[8] 鲁汾：號菊舫，當塗（今屬安徽）人。生平未詳。
[9] 董超然：卽董達章（一七五三—一八一三），字超然，晚年以字行，號定園，別署定園居士，武進（今江蘇常州）人。生平詳見本卷《琵琶俠》條解題。
[10] 蔡昭：號鏡涵，白下（今江蘇南京）人。生平未詳。
[11] 劉方開：號綿莊，陽湖（今江蘇常州）人。生平未詳。
[12] 劉方暉：號昶谷，陽湖（今江蘇常州）人。生平未詳。
[13] 錢相初（一七八三—一八一四）：字申甫，陽湖（今江蘇常州）人。錢夢雲子。嘉慶十五年庚午（一八一〇）舉人。嘗傭書江淮間，後復客中州。工詩詞，善駢文。著有《錢申甫駢體文》等。詩收入李兆洛《舊言集》（道光元年刻本）。傳見《清代毗陵名人小傳》卷六、《毗陵名人疑年錄》卷三等。
[14] 張純：號繡谷，陽湖（今江蘇常州）人。生平未詳。
[15] 羅
遠：號仲儀，星沙（今湖南長沙）人。生平未詳。
[16] 羅士信：號吉孚，星沙（今湖南長沙）人。生平未詳。
[17] 底本無題名。
[18] 程青岳：江都（今江蘇揚州江都區）人。清光緒至民國間古玩商賈。亦曾批注蔣寶齡（一七八一—一八六〇）《墨林今話》。
[19] 己未：民國八年（一九一九）。
[20] 庚申：民國九年（一九二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