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分类和治疗学的变迁

最早的分类将药物分为毒药和解毒剂。其他的分类方法按照药物的物理特性进行分类（狄奥斯科里迪斯），后期也有基于药物的生理效应进行分类的。例如，罂粟汁（含鸦片）和茄属植物（含阿托品）都被归类为催眠性麻醉剂，但后者现在已经不属于此分类。柳树皮中所含的水杨酸，是一种能使分泌物变干的“收敛剂”，所以柳树皮对痛风有疗效。会导致呕吐的物质被归类为催吐剂。会引起腹泻的物质按其强度被归类为轻泻药、导泻剂或清肠剂。使患者发汗的物质被归类为发汗剂。使患者保持清醒的物质被归类为兴奋剂。促进患者小便的物质被归类为利尿剂。这些分类都是基于药物的生理效应描述，但这种分类方法并不考虑药物是因何原因而被派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依然用这种分类法看待药物，但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注意用化学原理来阐述药物的副作用。

例如，洋地黄可以消肿利尿，所以最初被认为是一种利尿剂，但现在，它是一种有消肿利尿效用的强心剂。换句话说，药物的基本原理改变了，但它的益处仍然受用。威廉·威瑟灵1785年的专著将洋地黄纳入正统医学，描述了它的有害影响，并将他对贫困患者的实验写成报告。根据他的说法，他对狐狸手套叶子的了解来自“什罗普郡[什罗普郡：位于英格兰西米德兰兹。]一位老妇人的秘方—这位老妇人有时为正规的医生治不好的病患调配药物”。不幸的是，尽管有传言说这位妇人的名字叫赫顿，但她的具体身份尚不明确。医学史上还有许多未知的先驱者，而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对弱势群体进行实验的情况，也一直持续到了20世纪（见第六、七、十一和十三章）。

19世纪欧洲和北美的药典中的一些药物在如今已被认为是有毒物质，比如，以氯化亚汞形式存在的水银、以酒石酸锑钾形式存在的锑、一种名叫加拉藤[加拉藤：一种墨西哥植物。]（jalap）的强力泻药、能刺激食欲及肠道蠕动的士的宁、用于镇痛及助眠的鸦片和鸦片酊（laudanum）、作兴奋剂之用的酒精。还有一些干涉主义疗法被认为是极端且“英雄式”（heroic[Heroic：原意为“英勇的”“英雄的”，这里的意思偏向于“逞能的”“逞英雄的”。]）的，比如，严格的饮食控制、残忍的灌肠法（enema或clyster），以及各种放血疗法—如静脉切开术（phlebotomy）、水蛭活体疗法（leeches）、拔罐法（cupping）。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些极端的疗法—因此，才有了莫里哀、托马斯·罗兰森、詹姆斯·吉尔雷、奥诺雷·杜米埃和萧伯纳等讽刺艺术家及文学家的相关作品。“heroic”这个词通常用来表达钦佩之意，但在医学上变成了一个贬义词。它最初用于形容为拯救生命而努力到最后一刻，现在却被用来形容滥用药物、过量用药和反应过激。

神奇的药物，1665年

斯加纳列尔：怎么，先生，您也对医学不以为然是吗？……您是说您不相信什么番泻叶、决明子还有催吐酒？……您的灵魂一定十分多疑。但看看催吐酒这几年挣得的名声吧。它神乎其神的功效甚至赢得了怀疑态度最强烈的人的支持。啊，就在三个星期以前，我亲眼看到了一个绝妙的证明。……有一个人，处于濒死状态整整六天了。人们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没有东西有任何效果。然后，他们突然决定给他给他一剂催吐酒。

唐璜：然后他就康复了？

斯加纳列尔：没有。他死了。……还能有比这更有效的方法吗？

—莫里哀，《唐璜》，第3幕，1665年；摘自《〈唐璜〉及莫里哀的其他戏剧》，伊恩·麦克莱恩及乔治·格雷夫利译；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60页

医学治疗在过去两百年中的变迁比之前两千年中的都要大。为什么？原因有很多。但毫无疑问，特定的时代与地域影响是原因之一。例如，在革命后的法国，和旧制度有关的东西都会遭到抵制，因为这些东西是迂腐的。生理学家弗朗索瓦·马让迪的行为便反映了这一现象。他希望医生们放弃过去复杂的植物衍生物，转而使用经化学手段提纯的药品。在1821年至1834年间，马让迪为巴黎的主宫医院（l'Hôtel Dieu）撰写的八版处方中，都建议使用提纯的化学药品代替以前的“天然药物”（盖伦式植物源前体），比如，用吗啡替代鸦片，用奎宁替代金鸡纳树皮（cinchona bark）。他还针对可待因（codeine）和溴化物（bromide）等新生物碱进行了动物实验。一些科学家倾向于治疗虚无主义[虚无主义：大多数医学治疗方法效果不佳，许多弊大于利。因此，我们应该“对医疗干预措施缺乏信心”，并且更加谨慎地对待它们。]，但其实际推行程度很难确定。

还有另外三个原因可能导致了极端治疗手段的逐渐没落。第一，是随着麻醉和消毒的出现而逐渐兴起的外科手术。如果手术能在瞬间解决问题，为什么要不停地吃那讨厌的药丸呢？第二，19世纪80年代已被广泛接受的微生物理论（见第四章）以及随后被发现的激素，使医生们不再局限于改善疾病症状，而是转而寻找一副可以根除疾病的“灵丹妙药”。第三，来自顺势疗法和其他医疗领域的竞争压力可能推动了医学逐渐减少极端治疗手段的使用。通过对两家城市医院的处方记录进行计算机辅助分析，约翰·哈利·华纳[《治疗学的思维方式》（TherapeuticPerspective），1997年版。]阐明了1820年至1885年间医生处方中的一处变化：充斥着副作用的“英雄式疗法”被更温和的疗法所取代。华纳将这一变化归因于正统医生（使用对抗疗法的医生）与非正统执业医师在职业认同感方面的差异，非正统执业医师选择的疗法对患者的伤害更小、更具吸引力。一些反对顺势疗法的历史学家促成了美国医师专业组织的成立（见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