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两款糊涂,各有天地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王宝莲没有发现林依云怀恨报复成玉的任何迹象。她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连耀祖,连耀祖的心算是踏实了一些。但他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这天,工厂里因为检查整动停了产。耀祖只能休息在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成玉的作业写写停停,不是偷玩就是愣着发呆。宝莲追追骂骂,娘儿俩一哭二闹搅得他心烦不已,不能睡觉。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示意让宝莲走开,自己坐在了儿子身边。“做个作业居然受这等罪?”他翻书看了看就是个抄写生词的作业。他觉得只要照葫芦画瓢从书上誊写在本上就行了。可为什么儿子却像上了战场一样,推一推就动一动,不推就是不动。
他忍了忍心里的恼火,和儿子攀谈起来:“成玉,你都三年级了,写作业要快点儿,不能拖拖拉拉,让妈妈一直骂你。”成玉攥紧笔、噘着嘴,又开始极不情愿地慢慢写。连耀祖掐着手表,用足了耐心足足等了半分钟,成玉才写好一个“绕”字。他生气地夺过儿子手中的笔扔到一边,就像扒拉钟表的指针一样,一把将儿子转了个360度,直转到到自己面前。扯着嗓门训话:“将来你可是要上大学的,现在这个样子能成吗?你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做大官为咱家争光添彩,我和你妈多有面子呀!”
成玉的眉头更紧了.嘴巴更高了。
“你和爸爸说说,你为啥不想写作业呢?为啥?老师打骂你了?”
成玉摇摇头。
“那你上课认真听了没有?”
成玉摇摇头。
“那老师上课有没有叫你回答问题呀?”
成玉还是摇摇头。
这下问题可算是找出来了。连耀祖急忙追问:“从来没叫过吗?”成玉想了想说:“也叫过。”连耀祖来了劲儿:“那最近呢?叫过没有?”成玉想了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连耀祖的神经骤然束紧,抽身离开椅子像只无头苍蝇在地上团团转。成玉看到爸爸离开,放松了心理,绷紧的小脸也舒展开了。王宝莲走向前奇怪地问:“怎么了,这是?”连耀祖用一只手拍了拍脑袋说:“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儿,听到了吧?老师现在都不叫成玉回答问题,这明明就是不管咱孩子了呀!早就告诉你顶撞了老师没啥好结果。”
王宝莲恍然大悟,忙说:“不打,也不骂,还不提问了。这不就是放弃成玉了嘛!这可如何是好?”
他俩人一时没了主意。连耀祖仿佛看见无边无际的迷雾就弥漫在眼前。为了给这孩子改名字,他公安局、派出所、村委会来回跑,腿差点儿没跑断;为了让孩子转学办留级,他求爷告奶地投朋友、找关系;为了让成玉受到更好的教育,他拖家带口扔下了老家敞亮的新房子.蜗居到城里的学区房……
这一出出、一幕幕让他的心无法平静。他就担心妻子到老师面前耍横一定不会有好结果,这眼下不就应验了嘛!如果林老师耿耿于怀放弃了连成玉,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泡沫。他不能任这事儿发展下去了,他要想个办法……
这一年春,“倒春寒”仍未走,山野却是一片桃红杏白。一场轰轰烈烈的课堂教学大赛在燎阳教育系统全面开展。被选出的教师将赴市里参加市级大赛。市级大赛上的前几名获奖者将被授以“市学科骨干”的荣誉称号。这个封称最大的实惠就是每月可领到约三百元的津贴。这是名利双收的好事,任何人都跃跃欲试。
能讲一节高标准竞赛课,不仅考验着一个教师的扎实学识和高超技能,还需有灵活机智应对突发事件、调控整个课堂的能力。秀安做为燎阳最好的小学、最终入选市赛的老师就有五人呢。语文学科组是林依云。可依云却愁肠百结,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将意味着她要为这次比赛投入更多的心血和精力。那定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学生的作业、去发现知识漏洞.去及时处置补齐……
三(5)班的教学成绩再也经不起丝毫的松懈了。她以前带过的班级也曾评过优秀,可现在这个年龄正值事业的黄金期,却偏遇上三(5)班这个前所未有的硬核,她不甘心落后于人。至于那些被上级封获的各种荣誉,她曾经也十分的向往。可当上次被落选之后,她突然觉得那些只不过是一些虚名。就像何飞雪老师那样,那么多的名号,不也还要躬耕于一线教学阵地,做一名小学老师嘛!既然要做老师,那么还有什么能比拨掉三(5)班连年倒一这根钉子更具有挑战性,更有意义呢?她最终做出了选择……
“什么?你要退赛?”严崇玉差点儿没把眼镜惊掉。“依云,你可要想清楚了。上次你落选很是可惜,这次可不一样.又有荣誉又有奖金,多好的机会,你要把握住。”
“我知道的。”
“你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失去信心了吧?你的实力大家都知道。吴校长还和我谈过这事,说他相信你们几个一定能给秀安带回荣誉”。
“不,这与信心没关系,但这次我真的不想去了。”
严主任有些不解,也有些生气。她说:“我不管你怎么样想。但秀安语、数、英、音、美全科在燎阳夺魁,出征市赛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不知道有多少学校羡慕嫉妒呢。你要缺位,难道是咱秀安小学语文这个大科目无人吗?不管是其它兄弟学校哪位老师顶上去,都是在打秀安的脸呀!你想过没有呢?”
“我都明白的,所以我推荐刘不帆去……”
严主任打断了林依云的话:“可吴校长希望的是你们能拿回团体第一名,不帆行吗?这赛讲课的课题可已经提前报上去了……刘不帆去就意味着要重新研课……”
“不帆,她讲我的课,我把案例设计全都给她了。”
……
看着林依云那张淡然的脸,面对良机她如此坚定地选择了放弃。严崇玉的话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是呀!人各有志,随她去吧!
两天前,县教育局公布了各校入选市级比赛的名单。两个情绪低落的人静静地坐在校园僻静处的小凉亭里。林依云正在为更高一级的比赛而忧心忡忡,她想要放弃但又不知该如何向校领导开口。刘不帆刚好和她相反,因为没有被选中,她偷偷哭红了眼睛,并且把依云悄悄约到小凉亭里。
“不帆,有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里说,非跑到这里来,你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林依云边说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显然她有点心不在焉。
“呜呜——”
林依云这才发现刘不帆红着的兔子眼。
“怎么了?怎么了?”她吓了一跳。
“依云,我知道你不想去参加市赛了,可我太需要这个机会了,你帮帮我好吗?”刘不帆像只可怜的小狐狸乞求地望着林依云。依云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开朗活泼的刘不帆会有这副模样,一时呆住了。
“依云,你聪明能干又有才华,你什么都不缺。对于你,这样的比赛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我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可我,我怎么能帮的了你呢?我就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小老师,什么也做不了。”林依云耸耸肩,满脸都是无奈。
“不,依云,你听我说,”刘不帆不哭了,她凑近依云一本正经的讲;“县里的比赛你是第一名,一中附小和宏达小学的老师排第二、第三。我排第五,可县教育局只推送前三名参加市赛。你既然不想去,那自然会依次推送,我是有机会的。”
“可还有第四名呀?我去不去和你还是没有关系,我又怎么帮你呢?”依云仍然疑惑。
“不,依云,你听我说完,”不帆离得依云更近了,她套住依云的胳膊好像生怕她要走掉一样,继续讲:“我打听过了,第四名的老师生病住院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如果你不参加,我去定了。可是,可是,我的课……我对我的课很没有信心的。我问过校长了,他说你们的课题都报走了,我知道你担心班里的成绩,心也不在比赛上。依云……我想,把你的案例设计给我好吗?我可以替你去比赛,你的课一定能得奖。这样你能脱身,我能如愿,对学校也好交代。”
林依云静静地听着刘不帆的计划,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是注视着刘不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帆的眼睛,直至不帆无比慌乱地躲过那道锋利的光……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那是你的劳动成果。但是,依云,我……帮帮我吧!”
时间好像静止了……
“要上课了,下一节我有课。”依云抛下一句淡淡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亭子外的几株海棠树被春风扫过,落英缤纷。几片娇柔的花瓣飘进亭子,飘落在刘不帆的身上。不帆弹指掸了掸,掸不去的是执念,依云会答应她吗?她心里飘着的海棠花瓣,不知该落向何处。
林依云从亭子里走出来,就像刚做了一场不好的交易一样,她的心情错落无比。这个好机会,自己怎会不在乎?可它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这个时候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班级的成绩。人总是会面对许多的抉择,现在她才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一种选择的终极幸福。而她所做的选择是,将一手好牌打烂也要打出节奏。自己未来无期,成全别人又何妨?
两天后,从严主任办公室出来后,林依云把这件事告诉了刘不帆。不帆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慌到不知所以。她回过神来惊问依云:“依云,关乎自身利益,你会后悔吗?”
“你说呢?”依云反问不帆。
“我听说何飞雪老师受邀到市里做比赛的评委,真是羡慕她。有她做评委,对我们学校的参赛老师是好事。”刘不帆立马转移话题化解一时的尴尬。
“何老师做评委,就可以得奖?评委老师有十位呢,最终要靠自己的,别想那些不着边的道法了。”依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资料袋对不帆说:“所有的讲课资料、课件都在这里,它是你的了。好好研究,努力得第一吧,加油!”
刘不帆直说谢谢。如愿以偿的喜悦灿烂了她的满脸满身。
为了准备市赛,刘不帆把自己关在学校图书室里苦心钻研。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三(2)班的语文课都调给其他老师上了。
周一这天,一连在三(2)班上了三节音乐课的禹敏,蔫头耷脑地蹲进了三年级办公室里。她叫苦不跌:“今天我总算是成功糟踏了音乐,把自个儿都上残了。”肖萍笑着说:“哪个孩子会不喜欢音乐课?(2)班的孩子今天是走大运了呢。”禹敏马上说:“肖老师,你是没看见,这三节课上到最后.那孩子们都跟油腻子似的,嘴不张、眼发呆,那是全军覆没呀!我算是明白了:再好吃的美味,让你连吃三天谁都会想吐,上课也一样。”
张老师问:“今天(2)班的课怎就排成这样了?”
禹敏答道:“数学史老师请病假了。美术小杨和不帆都在忙赛讲的事。其他几位老师赶巧课调不开。不帆硬是让我顶上去,有什么办法呢?”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又问:“依云呢?还在教室里?泡在教室能泡出个市级荣誉吗?该争取的不争取.该放手的不放手,她可真是糊涂呀!”
大家都不说话了。
此时的林依云正带着连成玉在盥洗室里洗手。洗完手她又把他带到了校医室。原来课堂上依云发现连成玉把一根手指使劲塞进嘴里,口水顺着手指在脏兮兮的手上留下个白道道。她叫他取出手来,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成玉咬着牙只喊疼。
校医孟老师用灯筒检查了一番,说这孩子最里的一颗牙烂掉了,需要去看牙医。成玉告诉依云,爸妈都回村里春种去了,每天很晚才回来。他就被安排到邻居家吃午饭。依云为他买了嗽口消炎的药水,告诉他怎样使用,并且叮嘱他千万别吃甜食,一定要让妈妈带上去看牙医。成玉说:“林老师、妈妈告诉我一疼起来就含颗花椒,不用去看医生的。”听到这话,依云不禁想起了连耀祖。
寒假正月里,连耀祖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去燎阳一家高档餐厅吃饭。依云拒绝了。后来,连耀祖竟能一天中打四、五次电话不断相邀,表达诚意。依云由不得有一种被骚扰的反感,就不再接连家的电话。直到快开学前,依云突然接到了一位老同学的邀请电话。原来老同学妻子的远房亲戚正是连家。连家请亲戚出面约依云吃饭,好当面化解误会和矛盾。得知事情原委后,依云才知道原来自从她教训成玉被王宝莲撞见后,连家就一直对她介怀于心。这件事她几乎都忘掉了,又怎么会是连家想象的那个样子呢?依云只好通过老同学向连家坦然交心,并请他们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破费请客。这件事才算是做罢了。
今天她看着牙疼难忍的成玉,心里不由地想说:这两口真是糊涂。孩子牙都烂了也不去看医生,真是该操的心没有,不该操的心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