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断牙
市赛结束后,刘不帆回来了。虽然没有被评上”市级学科骨干”,但她仍然将自己的“优秀奖”证书向大家展示了一番。
“得奖是次要的,学习新思想、新观念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每天在秀安这方小天地里埋头苦干,都不晓得大城市的教育早已是另一番天地。人家那教育理念,那课堂模式……再听听省里专家的点评,那境界呀!……”刘不帆啧啧赞叹着,显然她把这次外出比赛当做了一种学习享受。“所有精彩的课堂和讲座,都在我的U盘里呢,你们若是想看尽管拿去看。”她举着U盘很乐意和大家分享的样子。肖萍当仁不让第一个接过来不帆的U盘,说晚上回家去看看,鲍亚莉和林依云也排上了队。
刘不帆滔滔不绝地向大家讲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也许对她而言,这次竞赛似乎成了一场精神和肉身都得以超越的修行。否则,她怎会欣然答应林依云布置的新任务呢?其实哪有什么新工作、新任务,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又要到了,学校要求三年级组排演一个优质“课本话剧”。这个团队的集体任务又习惯性地落到了依云、肖萍和不帆身上。张、王两位老师仍是习惯性地敷衍配合。至于“耿直”的鲍老师,当然是直接就找理由推脱掉了。今天当依云布置这个工作时,与上次不一样,刘不帆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下来。
在课堂上磨精力搞教学,在课堂下挤时间排练,一连又是几周的辛苦劳碌。就在“六一”前一天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足以令林依云颠覆认知的事----连成玉在课间玩耍时碰掉了一颗门牙。
一颗门牙就这样断成两截,一半儿仍长在成玉嘴里招示着它与其他牙兄弟的格格不入。另一半握在乔小莫沾满土粒的手里。当乔小莫和同学们扶着哭天抹泪的连成玉来办公室找林依云时,依云正在四楼西南拐角的活动室里安排小演员们的最后一次彩排。赵一琴打电话给她,音乐的混响声搅得她根本没有听到。赵一琴只好先请来了校医和严主任。严主任与连家取得了联系,成玉跟着爸妈去了牙科医院。
林依云得知此事后.马上赶回教室做了调查。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细细审问,原来是几个孩子在课间活动时玩“开火车游戏”,连成玉不小心跌倒在地磕坏了门牙。校园里的监控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幕。可谁也想不到连家孩子的这颗门牙竟成了一只“溃堤之蚁”。让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思议地向着戏剧化的方向驶去。
连家两口跑遍了燎阳的牙科,结果只有一个——种牙。
成玉这颗张嘴即见的门牙总不能就这么剩下半颗吧!种就种吧!可种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一颗普通的牙就要上万元。连耀祖和王宝莲商量,这费用自己掏太冤了,牙是在学校碰掉的,学校就要负责任。于是他俩找到学校要求赔偿。
学校安全组的负责人调取了监控录像细看:连成玉在“开火车”的队伍里踢腿伸拳、左奔右扑,一群孩子里最数他能搞洋相,疯了一样的玩耍。早把跌倒的危险置于脑后了。孩子们也没有推搡打闹。再看看活动现场,地面平整,没有任何干扰因素。于是学校决定愿承担一半的治疗费用,表以同情和慰问。双方在协商时,安全主任表明了学报的立场:如果是学校在活动现场放置了不当的障碍物,比如石块或土坑,或是因学校没有及时清理湿滑地面而造成的后果,学校自然当全额赔付。可这些因素都不存在。纯属孩子在玩耍时不慎摔倒而导致。所以另一半应由连家自己承担。
听到这个结论,连耀祖恼了。他说:“如果学校看护得当,牙就不会被碰掉。学校要负全责。难道课间活动校园就没有老师管吗?”
他这么一问,安全主任只好又调取了全景广角监控让他看。
那日的确有老师在相关区域进行安全值日。画面显示老师曾举着手臂指向那群孩子,孩子们稍安稳了,应该是做了提醒和警告。然后老师又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伙孩子。可惜老师毕竟是人,后背也没长眼睛,三分钟后就出事了。可见值日老师该尽的职责也尽到了。连耀祖屏息凝视着画面,心里再也找不到平衡的支点。一个念头闪在他脑海里:既然学校只赔偿一半.那另一半必须得由别人买单。
他喊了一声“停!”电脑画面静止了。连成玉跌倒后,另外一个孩子也紧随其后摔到成玉身上,是乔小莫。
“看到了吧!谁能说那牙不会是因为这个孩子这一摔才磕掉的呢?”安全主任只好再次将画面回放。连成玉先跌倒的,脸朝下,没有任何人推他。他的脚横着绊倒了乔小莫。“你再看清楚了,这个孩子是倒在连成玉的小腿处。你看,他这样倒下不可能会影响到成玉的头部,头部的任何地方都不会与那个孩子的倒下有关系。”安全主任实事求是地分析着。
“不!不!不!如果他们不一起闹着玩,我家成玉就不会摔倒。学校应对所有小孩进行调查,你们这样单凭监控说事,就是会失去公正。难道那个孩子就没有责任吗?”连耀祖交涉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到校长,更没见到和连或玉一起玩的那几位孩子的家长出现。他觉得学校领导不够重视,甚至就是在看人下菜。
安全主任马上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该有的调查都有了。班主任林老师对这几个孩子都问过话了。孩子们说的和录像看到的是一样的。牙断是个意外,我们都不愿看到成玉受伤。这牙与其他人真的没有关系。”
不提林依云还好,安全主任在这个时候提到林依云,连耀祖更是生气。他早就不再信任林依云了。他气愤地说:“林老师问过的话能算数?她既不是校长又不是警察,能信她吗?那天孩子碰了牙,她做为班主任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在场吗?她又去了哪里?”
安全主任抓耳挠腮,惊奇这道理在面前这个男人嘴里一套又一套,偏就是不讲事实。他只好两手心向下按按,耐住性子说:“你别激动,冷静冷静。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你可以提出疑异,但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
他的话被王宝莲打断了:“我要你们通知那孩子家长,他要赔偿的。”连耀祖补充道:“不只那一个.那几个一起玩的都要赔。”他还说:“你们校长要亲自审查那个林老师,给我一个交待。孩子出事后,她为什么不出现……这件事你们不拿出诚意解决,我决不罢休。”王宝莲也叫嚣:“说理的地方多着呢?不行,你们就等着。”
连家两口仗着自己的孩子受了伤,耍了一通威风离去了。自从成玉转学来到秀安后,他们就一直担心城里的孩子欺负农村来的儿子。现在看,这担心是对的。不仅城里孩子欺负人,城里老师也两面三刀看不起人。
他们受到的“冷遇”和儿子受到的“伤害”,连耀祖决定要连本带利讨要回来。他再也不用去担心别人心里怎么想了。此刻的他不仅拥有所谓“受害者”的底气,更多了些许莫名的自信。“把水搅混,局面要自己掌控。”暝瞑中似乎有个声音这样指引他。他感觉这自信就在他的血液里,那是连家祖宗的血脉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