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悲喜两重天
天空，不是每一天都晴朗，而今天的天空却湛蓝而开阔。那沁心的蓝直流淌进林依云的心里，让她感觉自己像被洗礼过一样，爽咧咧的。是呀，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学期末三（5）班终于摘掉了“倒一”的帽子，把刘不帆的三（2）班和张老师的三（4）班挤在了身后。依云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这小小的成就使她心里舒服，人也精神。
她靠在公园的长木椅背上抬头欣赏着蓝天。阳光洒在她脸上，笑也在她的脸上。那笑就像农民看到丰收，医生抢救回病患一样纯粹而生动。田佳乐正在不远处一棵大柳树下写生，画画可是他的业余爱好。他戴着眼镜，握着画笔，在画板上一笔笔描着。田甜站在爸爸身边指指点点。快乐的暑期模式已经开启，这天又逢周末，正是一家人出来休闲放松的好时光。
“好久没有这样沐浴阳光了。”依云正自喃喃，一顶碎花网眼儿遮阳凉帽突然扣在了她脸上。“妈，你不怕晒了？你那脸上可抹了我一年的芝士奶酪哦。”芝士是田甜最爱吃的美食，这种高热量食物长期吃会导致肥胖。为了均衡膳食，让女儿健康成长，依云叫停了田甜的芝士，田甜很不高兴。正好那几天依云买了款小贵的防晒霜，可让女儿田甜逮住了话柄，这孩子就念念不忘了。
听了女儿的小报复，依云立即坐直上身摸出包里的防晒霜挤在手心娴熟地揉了揉，往脸上边拍边说：“是呀！是呀！如此大意怎对得起我闺女那张馋嘴。哎哟！我的芝士防晒霜，今天得多拍拍啰！”
田甜听了妈妈的话，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呦！我的亲妈妈，我饿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的野餐快开始吧。”田甜满眼都是快乐的期待。
“好啊！”依云和甜田忙动手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一块漂亮的毯子铺在小河边一处阴凉的草地上。她们又搬出了准备好的餐具，食品摆放在毯子上。
“田佳乐，开饭啦！”依云向不远处的佳乐喊去……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一家三口晚上回到家里时正好是九点一刻。这时依云的手机收到了严崇玉发来的信息，叫她明天上午九点钟务必到学校，有重要事情。“学校里都放假了，有什么重要事情?是去参加培训吗?或者是有了临时性的重要活动?”依云想了想然后告诉自己：先别去猜测了，明天去了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嘛。还是留下心情欣赏“大画家”一天的杰作吧！
她哼着小曲把田佳乐的写生画一幅幅展开在书房的大桌子上。家乐也忙着收拾桌子、摆放画作。然后他俩开始对着这些画品评开来……
这一整天虽然林依云心情一直不错，但她肯定是晚上没做什么好梦，因为第二天是她的“审判日”。县教育局和市教育局临时组成的调查小组就在吴校长办公室里等着她。一只快乐的兔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跳进了猎场里。惊慌、恐惧、茫然……
连耀祖将秀安小学和县教育局一起告到了市教育局。举报信中明确指出秀安小学在处理断牙事件的赔偿问题上不合理、不公正。县教育局做为上级管理部门行政不作为。班主任林依云不仅不尽教育职责导致学生连成玉学习成绩落后，还曾收受其家长礼品、礼金……
先是市教育局的一位调查人员向林依云宣读了连家人在举报信中对她的指控。然后是县教育局的两位调查人员开始审问她信中情况是否属实。林依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击晕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任凭他们轮番审训、追问、劝导，她始终木木地呆坐椅子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林依云就坐在一盆高大的盆栽绿植旁边。那是一盆健硕的龟背竹。蒲扇大小的叶子绿得油光发亮，隐隐遮住了依云那张苍白的脸。龟背竹的根扎在一只六棱白底青花瓷盆里。这青花瓷盆泛着洁净的光泽，盆里的土壤湿润而疏松。这植物被主人照料得很好。夏天是生命蓬发的季节，偶有几只极细小的黑蚊子钻出土壤轻轻飘飞上来，其中的一只误打误撞落在了依云的小臂上。这里可是个肥美之地，一眨眼依云的小臂上被啃咬出两三个红肿的疙瘩。此时她连抓痒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有两行委屈的泪从眼角流了下来，隐藏在肥绿的龟背竹叶子后，无声无息。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从她读师大的那一天开始，这句校训就镌刻在了她的灵魂里。默默无闻耕耘教育十几年，这话也一直是她践行师道的准则。她热爱这份工作，对自己的每一个学生都尽职尽责。即使是那个没少惹麻烦、古怪又调皮、学习差到一塌糊涂的连成玉，她都不曾放弃他。她想起了课间看护成玉喝热奶，放学后给他补习功课……为了叫成玉知对错、明是非，她曾与王宝莲激烈争执。正是那次争执种下了矛盾。但类似于这样的分歧，以前也发生过。当年的那些家长不也都化干戈为玉帛，最终与自己达成了共识嘛！直至如今在大街上偶遇，那些家长依然如老朋友般和依云谈论着自己升入高中的孩子。可同一样的事情放在连家这边，偏偏就发酵成了一场教育灾难，让依云猝不及防地接受着面前的重重考验。
她胡乱地追忆着与连家人的种种交集，绞尽脑计分析着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错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如果自己不那么认真，早些放弃了连成玉，也许就不会出现后来的纠葛；如果自己不去轻信人情、连家两口那次登门拜访．她完全可以将之拒之门外；如果……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去憎恨自己，恨自己的一厢情愿和无畏的认真。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几滴泪落在碧绿的龟背竹叶片上，澄澈晶莹。在场的人都静默了。
严崇玉大步流星走过来，一只手抚抚依云的肩膀对大家说：“我觉得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一颗断牙能搅混是非，那还有谁来守护校园的清静？给小林点时间吧，今天她没有思想准备，先让她回去好好想想。”吴校长来回缓踱着脚步，目光扫向调查组的人员欲言又止，然后他随手点燃一支烟塞在嘴里坐下了，什么话也没说。
屋子里飘着烟草的味道，钟表的嘀嗒声响亮而清晰。凝固的空气被打破了：“也好，让林老师先回去吧！咱们先讨论一下连家提出的赔偿问题吧。先定出个解决方案好向上级领导汇报。把信里指控的秀安小学的问题和县教育局的问题处理了再研究林老师个人的问题吧！”调查组组长发话了。
林依云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秀安回到家的。她只记得那天的天空灰暗无边，黑云在山头翻滚，一阵闷雷响过后，几颗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她打了个寒颤，伸手接了几滴雨珠，孤独又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