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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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浪漫主义的蠢石头

春雨总是在人们没带伞时毫无征兆的降临。

今天是工作日,烟花路上车流稀少,偶尔有行人低着头在稀薄的雨幕中快步而过,街边熟食店的店员趴在柜台上无聊的摆弄着手机,在这样的天气里鲜有客人光临。

偶尔他会抬起眼皮,瞟一眼店门雨篷下站着的男孩,雨幕在春风下微微倾斜,男孩也随之后靠几步,贴到店门玻璃上,双手插在兜里。

看这架势就是在等人,既然男孩不是客人,店员也懒得招呼他进来避避雨,不过要是男孩主动进来的话,店员也不介意给他个凳子坐一坐,再送杯热水暖暖身子。

小城市就是这点好,大家多多少少都沾着点人情味。

对于面试地点定在熟食店门口这件事,徐白百思不得其解。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特殊部队的面试在他印象里应该是阴森严肃,刻板或冷面的军官军装笔挺的坐在办公桌前,背后靠着联邦七星旗帜,一丝不苟的让他宣读什么誓言之类的。

而且......徐白看了看手机,面试的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面试官大概是迷失在了春天的蒙蒙细雨中。

短信里明明白白的写着,面试地点是这家熟食店门口,他干脆就站在这儿等着。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几分钟、几十分钟、乃至几小时,又能怎么样呢?

徐白摸出一根白将烟,用手拢着火机凑近点燃,看着烟气在雨幕中稀薄飘散。

当多年的执念终于要成为现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激动的,最起码也得有点忐忑,为了应对这场面试,他特意跟老李临时学习了军姿仪表,还准备一篇自我介绍,试图给面试官留下优良的第一印象。

可当他按照短信地址,真正的站在面试地点时,徐白又变回了老李口中的那个蠢石头,平静又固执的站在这里,丝毫没有因为面试官的迟到而焦躁不安。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会等,一直等下去。

五个烟头零散在地面上被雨水打湿,三只流浪狗从熟食店雨篷下结队而过,马路上驶过了八辆车,对面那颗行道树上有四百三十七个花苞。

当徐白数到第七颗行道树花蕾时,男人停下脚步,紧了紧身上的黑色薄风衣,打着一柄黑伞,隔着空无一车的烟花街与徐白对视。

对面的男孩背靠着熟食店玻璃,一只手插在衣兜里一只手拿着烟卷,安静的站在雨篷下。

男人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看着有些柔弱的男孩,跟测试记录中那台凶悍凌厉的DKT对应起来,来之前他花时间查找了徐白的过往测试经历,那一连串的通过字样看的他甚至有些眼花,这是一个天穹铁驭中罕见的,自己找上门来的新生。

一路上男人犹豫了很久,风衣内衬里的格洛克手枪已经填装好了亚音速弹,如果这名新生表现可疑,自己会悄无声息的制服或者解决掉他,然而见面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这个男孩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靠近,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眼神固执,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与他彼此审视。

简直就像一块湖底的顽石,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却在等待男人的邀请。

干掉我,或者邀请我。他仿佛能从男孩的双眼中读出这样的话。

红绿灯的颜色由绿变红又由红变绿,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男人忍不住用手扶了扶帽子。史无前例的,他被一个新生,仅仅用眼神就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于是,他只好向男孩招了招手。

徐白双眼微眯,烟头从手中自然滑落,他一步跨出雨篷,迈入烟花街细密连绵的春雨中。

......

......

徐白无法判断眼前这个男人的年龄,明明是一张典型东方中年人的脸,从帽檐散落的头发却是老年人特有的花白。

男人向前递了递伞,遮住了徐白头顶的雨幕。

“怎么找上来的?”出乎徐白意外,男人的声音并不是他设想中那种铁血刚硬,就好像春雨落于头顶那把黑伞般轻柔,不急不缓。

“老爸之前跟我提过一嘴,那时我还很小,他大概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记不住也听不懂这些,但我确实记住了。”

男人点了点头,他能理解徐白父亲的疏忽。

部队规矩,天穹铁驭的成员不得对外透露自己的身份及所属的部队,但若是一个人成为了另一个小生命的生父,大概总会忍不住向儿子炫耀一下自己辉煌的过往......这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生主动寻找上门的原因。

按照惯例,对于这样的新生,只需要调出其效命于铁驭之内的亲属信息核对一下,信息符合的话接纳进来便是,然而眼前这个新生......

男人想到了光屏上那行血红的字样:权限不足。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代表的却是男人以及男人的上司、上司的上司...一律没有权限查阅,阶级森严的铁驭里,难得的出现了人人平等的场面。

格洛克手枪膈的男人肋骨有些难受,即便亲眼见到了徐白,他依然无法判断是否可以接纳这名新生,测试记录里那台打平了铁驭考官的DKT告诉他应该接纳,光屏里权限不足四个大字告诉他应该理智拒绝......

男人终于下了决定。

手臂下垂,黑伞的高度降低下来,遮住了男人和徐白的脸,空着的那只手伸进风衣里衬,随后冰凉的格洛克枪口贴在了徐白额头。

烟花街上只有春雨落地的飒飒声,偶尔有行人从二人身旁匆匆路过,却被黑伞遮挡了视线,看不到那柄漆黑的手枪正顶在一个男孩的头上。

徐白细长的双眉皱起,毫不退让的与男人对视,左手从裤兜里摸出烟卷,点燃后叼在嘴里,微微低下头上前一小步,紧紧的顶住了格洛克枪口。

“不怕?”这一番举动完全出乎了男人意料,他一时间居然怔住了,眼前的男孩完全就是个蠢石头,不管拍击而来的浪潮有多强烈,也只是沉默着岿然不动。

“不怕。”

我已经做完我能做的了,我在等待你的决定,干掉我,还是接纳我?

这块浑身充斥着旧时代浪漫主义气息的石头,倔强又固执的向男人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呼叫西格玛。”男人垂下头,对着风衣竖起的衣领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