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北平解放
当时北平还没解放,我的弟弟入地下党比较早,他有一个熟人是北京大学理学院的学生,我记得很清楚,姓张,当时告诉我的他的名字是张硕文。我弟弟就告诉我,他想见见我,实际上就是要发展我入党。那时候好像是秋天,天还没太冷。我弟弟说你到北平图书馆,就是现在文津街的那个,当时在北海公园里面。他说哪个位置那有一把长椅子,你手里拿一张报纸,你就坐到那看报,会有人来找你,我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我弟弟还说,来看你的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你们见面就是互相问姓名,就算对暗号。
那天我就去了,坐到他说的那把长椅子上。到了约好的那个钟点了,我就看见有一个男的,戴着眼镜,走过来,就坐在我旁边,说你是顾方舟吗?我抬头看他,我说您是哪位,他说我是张硕文,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杂志,我一听有门,就跟他谈话,谈的时间不长。后来他塞给我一本《党章》,说你好好看看这个,然后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我们就分手了。再到了下次约定的时间我就去了,他说你看完了《党章》觉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他说我们了解你的情况,他没说是通过我弟弟,也没有直接说要发展我入党,他直截了当地说你的预备期是三个月,我想《党章》里说的不只是三个月,得一年啊,但我没吱声,他怎么说我怎么记。那是在1948年的10月12号,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三个月预备期,我得把这日子记得,他也说你要记住这个日子,别忘了,就这样我就在“地下”入了党。后来过了没有三个月,北平和平解放了。
那时候他们地下党也不敢太张扬,个人入党,那都是秘密的。张硕文当时找到我,他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共产党,把共产党的性质大概介绍了一下,愿不愿意你自己考虑,就几句话,很简单,不像现在谈得很深入,入党光荣之类的。因为当时发展入党前对你有一定的了解,他是通过我弟弟,对我有了一定的了解,了解之后人家才跟你联系,不了解谁敢联系。
那时候组织分配给我们的任务是做同学的工作,宣传和平解放等。临解放以前有好多好多的工作要做,工农商学兵的工作都要做,我们是做学校的工作,做教授的工作。解放军要进城了,说不定要打仗,打仗就会有死伤,谁来抢救我们这些解放军战士,我们就动员我们医学院的人。救伤病员得有棉花有纱布有红药水这些,我跟另外一个同学直奔校长办公室,到了办公室一敲门,校长抬起头,这些学生莫名其妙地闯到办公室干什么来了。其实他那时候也有感觉了,感觉北平快要解放,解放军快打进来了。我们拿了一张单子,说校长这个单子您看看,上面有多少多少包棉棒,多少多少纱布,他一看就知道了。他也是一位进步的老师,二话没说签字了,说你们到庶务处去领吧,庶务处就是学校管物资的地方。另外我们还组织搬家,原来我们是住在中南海的宿舍,但是怕万一有事儿死伤太集中,我们就动员同学搬到府右街的一栋楼里,很结实的一个楼,我们给它起名叫石头楼,我们就做工作动员大家搬到那去。
其实那个时候在学校里头也有国民党党员,我们叫他们特务学生,也是医学院的。可是他是国民党,专门盯着你谁是进步同志,谁有嫌疑,专门干这个,地下党员的黑名单就是他们提供的。在北平解放以前,他们抓了一批地下党员,抓了一批进步同学。第一批抓进去了,第二批抓进去了,临抓第三批的时候,北平快解放了,这些特务学生来不及干这个事儿了,他们顾自己了,赶紧去买票,赶快跑,跑到台湾。我那时候年纪也轻,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我才知道,第三批名单还有我呢。因为我当时年纪轻,要是比较明显的共产党员,他们早就放在第一批、第二批都报上去了。
1949年,解放军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到街上去扭秧歌。消停了一阵以后,北京市委员会公开了,原来也是地下的,卫生部长崔月犁,他是北平地下党的头头。当时刘仁是第一把手,也是地下党的。所以后来北平一解放,地下党公开了,把名单贴出来了,有人说哎哟顾方舟是地下党啊,我们都不知道,我想让你们知道那还得了,这不坏了。大学头几年就这样度过的,可以说受到了革命的洗礼,觉悟是一点一点提高的。那时候了解了国民党、共产党、巴黎公社,还有人生观、世界观,也都是那时候知道的。没有人给我们上课,就是同学们之间互相学习讨论,所以就我来说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就是在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