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事:顾方舟口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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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青春之歌

1.老协和教授严镜清

大学我是在北京大学医学院读的,那时候日本还没投降。我们大学不是四年,是六年制。我们班里分成了一个大班、一个小班,大班是四年制,小班是六年制。多读两年,为什么呢?多读两年是学的协和(医学院),因为协和医学院是八年制,谁上得起八年呢,我们北大医学院上六年。北大给我的教育,除了医学以外,更多地给了我一些党的教育,我们一些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同学凑在一块就是谈这些事儿。

北京有一个背阴胡同,那里有一个北京大学医学院的医院,里面有一个基础部。所谓基础部就是临床前的一些科目,比如解剖、病理、药理、公共卫生,像这些科目都是在那里上的课。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主要就是念生理、解剖这些科目。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这里的教授,有好几位都是从老协和过来的。为什么是叫老协和,老协和不是美国人创办的嘛,因为日本人打入北京以后,美国人的财产,包括这个学校等等,都停办了,所以有些教授就到北京大学医学院去了。这里面有好几位老协和的教授,都是资格非常老的、很有名的教授,但是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谁呢?是一个从日本派来的教授,给我们讲生理学。我们这些学生,那时候对日本特反感,我们不愿意听他的课,而且他根本不会中国话,他就用日本话给我们讲课。我们听也听不懂,他也不管,到现在我还记得青蛙的心脏的日语发音。有的同学那真是认真,跟着日本教授讲课的进度,把日文学得很好,我根本就不爱学,那时候非常痛恨这个,所以给我的印象比较深。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有点太偏激了,你学的是医学,是一门科学,应该把这个科目、这门科学掌握好。

1947年,在西什库后库北大医学院课后与同学合影(石狮上前为顾方舟)

1948年,在西单背阴胡同北大医院课后与同学合影(右1立者为顾方舟)

其他的还有像生理、病理、药理等课程。其中有一门公共卫生学,教课的是一位姓严的教授,叫严镜清1。严镜清教授是我的老乡,是宁波人,他是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硕士,毕业于老协和,后来就留在协和医学院。日本人来了以后,协和医学院关门了,他就到北京大学医学院教公共卫生这门课。我特别喜欢公共卫生,公共卫生包括的范围很广,比如像妇幼(妇女幼儿)卫生,还有像学校卫生,工厂里头的工业卫生,营养卫生等等。严教授给我们讲这个课的时候,特别带有感情,因为讲这些公共卫生的时候,必然会涉及社会上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像妇幼卫生,里面包含着生产以前、生产以后。中国当时婴幼儿的死亡率和产妇死亡率很高很高,非常惨。妇女生小孩了,没条件,没知识,医生也没有,就在家里生,有时候碰到难产,大人、孩子就都完了。麻疹也是一死就是一大片。讲到工厂卫生更甭说了,工作环境脏乱差,工人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任何保障,更不用说健康了,工人简直是遭罪。严教授是一位非常进步的教授。为什么后来我选择公共卫生呢,受他的影响很大,后来我们又学临床,又学流行病。严镜清教授在北平解放以后,是第一任卫生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