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紧张的人生遭遇

幻影系列软件推出后，在市场上不断扩大，用户越来越多，知名度越来越大。2003年5月的一天，学弟打来电话，有一家韩国公司过来寻找合作伙伴开发一个项目，主要与图像处理有关系，问我有没有兴趣。

毫无疑问，我当然有兴趣了。这时我和两位朋友刚刚创业，正在四处寻找项目。

我们很快收到了韩国一家上市公司的子公司（下文简称韩国公司）发来的资料，该公司经营一家网站，想做一个图片频道，主要完成图像的上传、下载的相册管理，在线照片的展示，同时能够给照片加一些卡通、饰物，然后保存、分享和打印，如果可以增加特效就更好了。

这其实跟我们的产品经验60%吻合，网络通信和在线管理需要开发。我写了一个我们公司的介绍，以幻影为主，谈了对他们需求的构思和大概的项目周期。我们预估需要半年，整体上时间会比较充裕，因为这个在线系统毕竟不同于单独的客户端软件。

然后我们就等待反馈，同时继续做物流系统的开发。

大约一周后，学弟突然给我来电话，说：“韩国公司已经到北京了，觉得你们的方案和技术还不错，明天想去你们公司考察。”

我脑袋一下大了，本来以为是一个纯外包，我们彼此不见面就把生意做了，多好啊，都省时省力。当时，我们几个人窝在一个老旧的民居中搞开发，客厅里乱七八糟，真像一个狗窝；睡的地方杂乱无章；电脑上烟灰缸“飞扬跋扈”，都跑到键盘上去了；可乐罐自由奔放地四处滚着；沙发上有临时睡觉的被子，又有随便丢弃的脏衣服。如果韩国公司到这地方来，估计项目不用谈就鸡飞蛋打了。

我们必须找个像样的地方，让人家看着放心，像个正儿八经的公司。仅空余一天，时间太紧了。我赶紧回复学弟：“我们还没准备好，能不能推迟一天，后天来我们公司考察？”

学弟不明就里，也不知道我们的现状，说：“考察是好事，说明对方认可你们，你们怎么还不积极？好机会可别丢掉，我去问问啊！”

学弟很快回了电话：“对方后天要去上海进行商务交流，明天必须到公司来谈谈。”

没有选择了，我们必须尽快找一个像样的办公场地，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符合我们码农的气质，以及我们初创团队的状态。我认识的几个公司都有一定规模，肯定不愿意配合我们临时使用。打了一通电话，最后合伙人老赵找到一个朋友，在一个写字楼里有一间2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旁边研发部还有五六十平方米。“太好了”，我忍不住跟他们击掌相庆。这个朋友也是白手起家的，很理解我们的窘境。但是强调，明天早上才能过去，因为今天下午他们有商务谈判。我们心里想：已经很好了，地方合适，大小合适，我们还有什么更多要求呢！为了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布置和熟悉办公场地，我跟学弟沟通了一下，争取让对方次日上午10点过来，学弟应承了时间。我把见面办公楼的地址赶紧发过去，并约好了届时我们会下楼去迎接他们。这里我有一个小心思，没有告诉他们楼层，在接他们上楼期间我们还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我们列了一个单子，明天见面之前和见面要准备哪些东西：公司的营业执照要带过去摆在合适的位置，盒装名片要放在老板桌上，演示的电脑要带过去，里面的系统一时半会儿在其他电脑上部署调试来不及，两位老兄要带着笔记本、PC整机配合这次会议，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都写下来了。突然我们想起一件事，这位朋友的办公室门口的标牌也要换成我们自己的。老赵赶紧向他的朋友发出请求，他的朋友最后勉强同意了，他“革命”尚未成功，就被“摘牌”了，讲究一点的老板是不太愿意的。我们做了分工：我作为公司负责人介绍整体情况和项目安排，老赵作为技术负责人做产品演示，另外一位合伙人老李负责各项事宜的支持，在研发现场调试代码。

我和老赵计划上午7点半从万寿路出发到马甸，顶多一小时到写字楼，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布置，迎接韩国客人。老李从他的住处出发，取上当晚紧急加做的公司标牌，我们一起在写字楼会合。

第二天，我们一早起床，打包好电脑，带上各种证件，用装主机的纸箱子装好，又检查了一遍，提前几分钟打车出发。上了西三环，一会儿堵一会儿通，快到紫竹桥时竟然过去了半小时，交通台预告北三环拥堵严重。我赶紧吩咐师傅走西直门，奔北二环，从新街口直插北太平庄，离写字楼也就不远了。紫竹桥到西直门一路畅通，我正在为自己的选择庆幸的时候，发现西直门立交桥向东方向交通拥堵，车辆基本不动，心里想着反正不太远了，就算这段堵20分钟，我们时间也足够。我们没有低估西直门立交桥的复杂度，但是明显低估了北京早高峰拥堵的状态，车子几米几米地往前蹭，还没到积水潭桥已经快8点45分了，行了这么久内急也来了，我们三个不时地通着电话。老李也遇上了堵车，但是他说他问题不大，9点前肯定能赶到。看这样子我和老赵肯定得过9点才能到了，我身上开始冒汗。

8点55分，学弟打来电话，韩国客人准备出发，9点半到，让我们做好准备。要命啊，不是说好10点过来的吗？我们还堵在积水潭桥，向北不知道路况是否好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好硬着头皮应承着：“放心，我们会做好接待的。”

挂了电话，我赶紧跟老李通电话，老李说他已经到了写字楼楼下，等我们呢，我和老李对着电话喊道：“赶紧上去布置一下办公室！”

老李无奈地说：“我现在只有一个标牌在手，很好布置，但营业执照、法人证书、幻影的获奖证书、著作权证书都在你们那里呢。”

是啊，一堆证件、证书在纸箱子里，还有一个电脑机箱、一台沉甸甸的索尼笔记本。我只好催促司机快点，跟我们商务谈判的客人快到了，不行的话就违章走应急车道，我们给他补钱。显然司机不听这一套，就按规矩走，不值得为我们铤而走险，怕交警罚完后公司再罚款。我们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过去。时间每过去一分钟，我就感觉像要命一样，我已是汗流浃背了。还好，过了新街口北大街后，交通畅快了一些，但是到北太平庄桥已经9点15分了。偏在这时，更要命的事来了，学弟说他带着客人快到了，让我准备下楼来接。天哪，这哪里是提前半小时，简直是提前40多分钟，这是搞突然袭击吗？

刚过北太平庄桥，学弟又来电话，说他们到了我给的导航地址附近，在马路对面下车了，叫我赶紧过去接。难道我们就这样被直接戳穿？我和老赵果断地吩咐司机停车，提前一个红绿灯下车。老赵抱着纸箱子，我拎着主机，直接穿马路过去，我已经是满头大汗，衣衫不整。我们心里祈祷：千万不能被他们迎面碰上，或者先抵达了，那就糗大了。幸好没有告知他们我们公司是几层几号，我跟学弟说：“过马路危险，我正下楼过去接他们，请他们稍等会儿。”

我和老赵迅速穿过马路，向北狂奔而去，我们一边跑一边向马路对面张望，客户真的到了，他们在对面一边打电话一边打量着右手边的建筑，还没有注意到这边。大马路上车水马龙，也许能够掩盖我们俩狼狈的身影，我们只能假装视而不见，一路向前。这5分钟真是刺激，我们终于进了写字楼，来到三层的办公室。老李对我们俩大吼：“你们俩搞什么鬼？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吗？”

老李直接把我们的公司标牌罩在原来的公司标牌上，因为我们的标牌大很多，不用把原来的标牌拆下来了。唉！真是不知道谁罩着谁。

老赵的朋友也在场，让我们赶紧把主机搬到办公室旁边的研发场地，位置已经腾好，接上显示器，调试好，待客户到场后就去研发现场展示。他们催促我赶紧下楼接人，其他的由他们布置。我停留了不到3分钟，辨认好了办公室和研发部的位置，吩咐他们把笔记本在老板桌上支好，我直奔楼下去接人，到了一楼刚准备打电话，学弟的电话又来了，说：“你这半天接人接到哪去了，我们直接往这边走了，你在哪呢？”

我抬头一看，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了。我说：“就在你们前面50米。”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到楼下了。我伸出双手，热忱地对他们说：“抱歉！今天路上堵车，我到公司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9点半，客户很通情达理地说：“很抱歉，刘先生，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30分钟，下午还有一家公司要拜会，今晚我们要赶回韩国。”

我一边聊一边把他们引导到办公室，不经意地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从皮带下面抽了出来，大概是这一路跑动折腾的，客人没有太介意，我找个机会赶紧掖了回去。

谢天谢地，办公室的一切摆放有条有理，井然有序，就如同我们自己在这里办公了很久。书柜里放着我们产品的包装和著作权证书，书柜顶上摆着我们的营业执照和法人证书，老板桌上放着我的一盒名片和公司的宣传彩页。宾主落座，倒上茶水，我们开始了正式的商务会谈。

双方代表先做了公司介绍，韩国客户介绍了他们的需求，带了厚厚的一本需求说明，把每个步骤、操作流程都细化了，都是英文版，极其专业。我们针对他们的需求，介绍了自己的理解，将主要的功能点和难点描述出来，然后介绍了我们预测的开发周期。

显然他们对我们的技术经验和方案的契合度比较满意，我们积极探讨了项目中他们关注的几个重要功能和实现方法。由于需要翻译，占用了不少时间，但双方认为沟通还是很有效率的。

韩国客户不出意外地提出要去研发现场看看，我们那台“狂奔”过来的主机没有让客户失望，客户看着我们的一行行代码，按Ctrl+F5快捷键，程序就运行起来了，我们又演示了正在开发的物流管理系统和为一个跨国公司开发的网站，客户很满意，符合他们的项目要求。

又回到办公室，我们开始了深谈，主要是细化设计方案的时间点、总体进度表和报价。我们报价70万元，分模块报的，他们没有太大争议，希望做到60万元左右比较符合他们的预期。最后争议比较大的是总体进度表，他们希望能在4个月内完成，我们坚持至少6个月。我们说得也很清楚：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复杂的工序，还有测试调试，需要6个月是对他们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负责。

翻译忙得够呛，因为这种争议和讨论需要很大的词汇量，学弟不停给我使眼色，但我并未理会。我们想让项目进度更安全些。韩国客户代表忍不住把学弟叫出去单独交流。过了一会儿，学弟又把我单独叫出去，给了我最后的建议：“学长，你们就不能灵活点？韩国客人对你们很有信心，希望你们能承接这个项目，只要时间上能答应他们！多好的机会，珍惜一下！”

我说：“我做不了主，我跟我的合伙人商量一下。”本质上也是这样，我自己在客户端的开发能力没有问题，但是在线系统需要他们给予意见，他们有这方面经验。他们给我的意见是：这是国际合作，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国际法可不跟国内讲人情。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说比较保险，毕竟我们手上还有其他项目。

我于是回复：“我们目前评估的时间是比较客观的，顶多再减少1个月，要给我们5个月的项目周期。”

时间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2点45分，韩国客人看来确实赶时间，通过学弟跟我们说，他们对我们一切都很满意，希望我们慎重考虑一下他们的要求。他们还有其他安排，要赶紧走了。

我和老赵、老李交换了一下眼神，诚恳地表达：“感谢你们对我们方案的认可，我们会仔细评估后再给你们答复。”

在我送他们下楼梯时，学弟还在埋怨我，这么好的机会还犹豫，直接考虑签合同吧。

我说，我们真的需要再考虑一下，并对他一再表示感谢。

紧张而刺激的上午终于结束了，有一种人生焕然一新的感觉。当9点10分我还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难了，无奈地想逃出生天，也差点觉得要破局。送走韩国客人和学弟之后，我和伙伴们在办公室击掌相庆。机会永远留给那些准备充分的人，我们做到了，虽然开局之前有点狼狈。老赵的朋友也过来祝贺：“你们的开局不错，一上来就接国际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