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传媒业的双重现实

开展传媒创新与创业的研究，我们首先必须回应，到底什么才是传统媒体业的危机，与此同时，基于移动互联网的新型传媒业又有着怎样的想象空间。

从“断崖式下滑”现象出现开始，学者们对于传统媒体业的危机进行了不同的追溯与定义，这也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理论解读：

第一，技术危机。媒介技术的发展，正在深刻颠覆传统的新闻生产方式。除了社交媒体平台越来越成为内容分发的主要渠道以外，融媒体报道和数据新闻等新的媒介产品形态也逐渐变成常规，VR/AR新闻、传感器新闻等全新的新闻生产方式，也正在通过满足用户现场感和沉浸感，提供更好的用户体验（彭兰，2016a）；而基于数据挖掘、算法技术的各类新闻聚合类平台，正在通过提供高度个性化、定制化的新闻信息，与传统媒体争夺用户群体和市场份额（喻国明等，2018）。在媒介技术飞速更迭的时代，传统媒体机构显得亦步亦趋或举步维艰。

第二，内容与话语方式的危机。在传统媒体时代，自上而下的信息宣导和专业主义与精英主义的立场成为传统媒体的主要话语方式和运作方式（童静蓉，2006），这导致了“两个舆论场”的传播现象（南振中，2003；何舟，陈先红，2010）。而面对新媒体的冲击和外在威胁，传统媒体机构往往倾向于通过强调自身的专业性和文化权威来捍卫其专业边界，并维护合法性（陈楚洁、袁梦倩，2014）。这样的应对方式并未改变一直以来的话语系统，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公众话语和信息需求，并在相当程度上使得媒体机构与用户之间的连接发生断裂和失效（郭全中，2015）。而互联网作为一个具备高度开放性和个人化色彩浓重的平台，正在通过提供更为用户友好的话语方式和内容产品，蚕食大型建制化媒体的原有用户。

第三，监管危机。由于传统建制化媒体受到体制因素的限制，无论从日常新闻生产，还是从媒体创新的可能性而言，都不免捉襟见肘（白红义、李拓，2017）。在外部危机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传统媒体机构却在新媒体转型、融资和商业化等方面，面临比以往更多的制约（宋志标，2007），这为传统媒体的转型和创新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和危机。

第四，商业模式的危机。作为一种结果，在以上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传统媒体开始陷入一种商业危机。各种裁员、媒体人讨薪、关闭印刷媒体的新闻纷至沓来，真正宣告这个曾经的朝阳产业已经无可挽回地陷入难以为继的状态。在传统媒体时代，媒体机构遵循的是“二次售卖模式”，即通过优质内容获取影响力、吸引广告主，进而盈利（范以锦，2014）。但在互联网发展的语境下，受众的大量流失和广告主向互联网广告市场的转移，正在打破传统媒体原先的盈利闭环；传统媒体以广告和内容付费为核心的商业模式，已经无法为媒体机构提供持续性的盈利（郭全中，2018）。为此，相当多的研究者指出，在网络媒体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的冲击下，传统媒体正在遭遇商业模式的危机；缺乏稳定、持续的盈利来源和商业模式，必然导致传统新闻业的下滑（谭天、王俊，2014）。作为一个需要自负盈亏的机构主体，媒体业已经难以在商业上自给自足。

总体而言，新闻业的危机更多来源于整体的传播语境和整个传播生态层面（王辰瑶、喻贤璐，2016）；媒介技术发展带来的经济和社会文化变革、传统新闻商业模式的衰落等多重因素共同促成了新闻业的危机（Gitlin, 2011）。其中，传媒业最根本的危机，是生态性、体系性的商业模式的危机。因此，需要重新定义传媒业产品、商业模式乃至它与公众的关系，通过传媒创新实现传媒业的持续发展。

在传统媒体业饱受坠落之苦时，基于移动互联网平台的新兴传媒形态，则呈现出迅猛的发展态势，并蕴含着巨大的创新与创业机遇。

一方面，以移动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媒体在短短数年之内迅速实现了对传统媒体市场份额的占据。2017年，网络广告市场规模超过3800亿元人民币，而在其中，移动广告市场通过数年来对传统互联网广告市场的挤压，已经以69.2%的市场份额成功超过传统互联网（崔保国　等，2018）。

另一方面，移动互联网的用户规模也开始逐渐呈现出对于传统媒体的压倒性态势。截至2017年年底，中国互联网用户规模已达7.72亿，而移动设备使用者就占其中的97.5%（崔保国　等，2018）。而从用户的使用时长来看，2017年年底，中国网民人均每天使用移动设备的时间已经长达4.2小时。⁽²⁾据此有研究机构预测，到2018年年底，中国用户花费在传统设备（如电视）上的时间，将首次被移动设备所超越。⁽³⁾

不仅如此，技术的发展也大大降低了传媒创新与创业的门槛——普通公众可以通过搭建基于移动平台的内容生产模式进行创业，随时发布内容，其涉及的产品设计、渠道推广、平台运营等成本都在快速降低。从基于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平台的内容创业，到基于各类视频直播平台的在线直播和短视频分享的兴起，无不预示着移动互联网平台在推动传媒创业方面的巨大潜力。

与移动互联网对于市场份额的占据和用户规模的扩大相伴而生的，是移动互联网对媒体行业乃至各类企业生态的改变。不难看到，媒体行业的“边界”正在消失（彭兰，2016b；张铮，2016），这既是媒体业面临的挑战，也预示着无限的行业空间。进一步而言，媒介——或者说移动互联网——正前所未有地站在了一切经济生活的中心，它在颠覆过往生态的同时，也开放了巨大的创新与创业机遇（Achtenhagen, 2017）。

可以说，传统媒体业的断崖式下滑，与移动互联网所带来的无处不在的创业机遇，构成了这个行业的双重现实。这一切，正是讨论传媒创新与创业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