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肾系杂症
一、尿浊案
陈某,女,32岁,2006年3月8日初诊。
10年前外院诊断为慢性肾炎,经规范治疗,病情稳定,但反复尿蛋白阳性,每于熬夜或劳累后复发,曾于多家医院予中西医治疗,仍时常反复。2天前复查尿常规提示尿蛋白阳性,患者为求进一步中医治疗,遂至门诊就诊。症见:小便偶可见白色泡沫,腰部酸软,怕冷,平素易汗出,形体偏瘦,面色黄,疲倦乏力,语音低微,情绪紧张,口臭,纳差,矢气多,眠尚可,大便调,舌尖红,苔白腻,脉细。近2月经延后十余天,经血量少。
慢性肾炎
尿浊
肝肾精亏,脾虚不运,精失固涩
补肾精,养肝阴,醒脾胃
女贞子20克 黄精15克 续断20克 桑寄生20克 菟丝子20克 麦芽20克 稻芽20克 鸡内金10克 牛膝15克 浮小麦40克 制何首乌15克 牡丹皮10克
共7剂。
2006年3月15日二诊:复查尿常规提示尿蛋白转阴,现小便中已无白色泡沫,腰酸好转,汗出减少,口臭、纳差、矢气多明显改善,仍怕冷,面黄,疲倦乏力,舌淡,苔薄白,脉细。上方去麦芽、稻芽、鸡内金、牛膝、牡丹皮等;加金樱子15克补益肝肾、固精缩尿,白术20克、紫苏叶15克、砂仁15克(后下)健脾理气。共7剂。
2006年3月22日三诊:精神好转,腰酸、口臭及纳差之症基本消失,怕冷稍减,少许腹胀,无矢气,纳眠可,二便调,舌淡,苔薄白,脉细。上方去黄精、续断、制何首乌、紫苏叶等;白术易为炒白术、加党参15克、陈皮10克、炙甘草15克进一步补脾实脾,香附15克理气活血解郁。共7剂。
继续门诊定期复诊1月余,随访至今,蛋白尿未再复发,月经周期、经量、经色等均正常。
按:《素问·六节藏象论》中言:“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若肾中亏虚,气化无权,封藏失司,则精微无以固涩,下泄膀胱。《寓意草》中言:“其能升清降浊者全赖中脘为之运用……故中脘之气旺。则水谷之清气。上升于肺,而灌输百脉。水谷之浊气。下达于大小肠。从便溺而消。”若脾胃失运,其升清降浊之力不行,则本应上升之精微亦下输前后二阴而出,故治疗当从脾肾论治。患者久病,服大量药物,损伤脾胃,运化无力,饮食留滞,气机阻滞,清浊不分,故见面黄、口臭、纳差、矢气多、舌苔腻;久病及肾,故见疲乏、腰酸痛、怕冷;“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患者年轻体瘦,情绪紧张,近次月经后期,追问日常生活,知其日常工作繁多,时常熬夜,可知必有肝肾阴精耗伤的基础。故本案患者为肝脾肾同病。治疗当以健脾胃、补肝阴、滋肾精贯穿始终,视其权重,灵活处方。初诊食滞明显,脾胃为升降之枢纽,食积化,枢机和,《脾胃论》云:“伤食者,有形之物也。轻则消化,或损其谷,此最为妙也,重则方可吐下。”故重用消食化积之品,兼平相火,补肝肾;二、三诊时食积得化,逐渐加大补益力度,但因“脾胃一伤,五乱互作”,患者脾胃本虚,故仍不可忽略固护脾胃之法,故加白术、砂仁、陈皮、党参、炙甘草等健脾益气。坚持治疗1月余,肝脾肾得调,病情稳定。
二、夜尿频案
巢某,女,74岁,2008年3月8日初诊。
2年前开始出现夜尿频多,每晚3~4次,未予重视。2月前夜尿次数渐增,每晚4~5次,且睡眠差,精神疲倦。某医辨为肾阳衰惫,重用附子、干姜之流,服后口干、心烦、难以入睡。转至另医,认为前医过用温燥,辨为虚火上炎,重用栀子、黄连、黄柏之品,口干、心烦诸症虽消失,但夜尿暴增至每晚7~8次,彻夜难眠。现患者及家属为求进一步中医治疗,遂至门诊就诊。症见:夜尿清长、频多,每晚7~8次,四肢关节僵硬,下肢重坠,胃纳一般,易醒,大便稍干,舌黯红,苔微白,脉沉弱。
尿频
阴阳两虚,脾肾不足
阴阳并补,补脾气、壮元阳
骨碎补15克 续断15克 牛大力15克 黄精15克 菟丝子15克 炒白术20克 杜仲20克 老桑枝20克 党参15克 金樱子15克 当归10克 麦芽30克
共7剂。
2008年3月15日二诊:夜尿减少至4~5次/晚,精神、睡眠明显好转,关节僵硬感减轻,下肢仍感重坠,胃纳一般,大便调,舌黯红,苔薄白,脉沉弱。上方去杜仲、金樱子、麦芽等;加巴戟天15克温补肾阳,桂枝15克温通经脉、助阳化气,炙甘草15克健脾益气、调和诸药。共7剂。
2008年3月22日三诊:夜尿减至2次/晚,少许疲倦乏力及关节僵硬感,下肢沉重感,纳眠尚可,大便调,舌黯红,苔薄白,脉沉。上方去骨碎补、续断、牛大力、黄精、桂枝等;增炙甘草用量至20克、加黄芪30克加大补脾益气之力,肉桂5克补元阳、暖脾胃。共7剂。
后门诊间断治疗1月,诸症俱除。
按:《黄帝内经》中言妇人:“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本案患者年逾古稀,素体精血亏虚,其固守、化生肾气之力不足,日久肾中精气损耗,渐至肾阳疲惫,而出现夜尿频多的症状。《诸病源候论·小便病诸候》中有言:“小便利多者,由膀胱虚寒,胞滑故也。肾为脏;膀胱,肾之腑也,其为表里,俱主水。肾气下通于阴,腑既虚寒,不能温其脏,故小便白而多。其至夜尿偏甚者,则内阴气生是也。”初时之医辨为肾阳衰惫,虽然病证符合,但是为何用药后却出现变证?观其方,缘由应为过用附子、干姜等温补之药。患者年老精血不足,却用温燥伤阴之品,又如何不会出现口干、心烦、不寐之症呢?正如张景岳所云:“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生化无穷。”而后医只见其过用温燥致一派热象,便重用栀子、黄连、黄柏等苦寒之品,欲清其火,殊不知患者年迈,本就肾阳不足,此时当以收敛虚火为妙,苦寒直折虽能收效,但肾阳同样被泻,致肾虚更甚,夜尿更多。故此类患者,治疗时第一步当选用药性偏温,却又不至于过热的药物,以求缓补肾阳,并适当配伍补肾中精血之品,以起阴阳双济之效,是以运用骨碎补、续断等,配伍黄精、金樱子等;第二步应逐渐加大健脾益气力度,以后天资先天,并逐渐加大温肾药物剂量,以扶命门之火,此时精血渐充,故不必担心温燥伤阴。另方中菟丝子、金樱子除可温补肾阳,亦具缩尿治标之效。吟成一味药,捻断数根须。临证需要究其根源,明悟患者体质,用药才能避其弊,药到病除。
吕某,女,62岁,2012年12月13日初诊。
7月前出现夜尿频多,每晚5~6次,就诊于广州某医院,完善相关实验室检查及泌尿系彩超等,均未见器质性病变。曾辗转求治于数名西医及中医,但效果不明显,遂至门诊就诊。症见:夜尿频多,每晚5~7次,腰膝酸软,伴冰冷感,得温则舒,受冷加重,眼皮坠胀,胃脘胀满,胃纳欠佳,疲倦乏力,多汗,四末冷,入睡难,二便调,舌淡黯,苔薄白,脉沉。
尿频
脾肾阳虚,虚阳外浮
温补脾肾,收敛虚阳
煅龙骨30克(先煎) 煅牡蛎30克(先煎) 黄芪30克 黄精15克 炙甘草15克 党参30克 砂仁10克(后下) 菟丝子15克 巴戟天15克 炒白术20克 炒麦芽30克 桂枝15克
共14剂。
2012年12月27日二诊:夜尿减少至4~5次/晚,眼皮坠胀、胃纳欠佳基本改善,疲倦乏力、多汗稍减,腰膝酸软,怕冷,纳可,入睡难,二便调,舌淡黯,苔薄白,脉沉细。上方去煅龙骨、煅牡蛎、巴戟天、黄精、桂枝等;加干姜15克逐里寒、温脾阳,熟附子15克补火助阳,骨碎补15克、杜仲15克温补肾阳。共7剂。
2013年1月3日三诊:夜尿减少至2~3次/晚,腰膝酸软、怕冷好转,纳可,睡眠较前缓解,大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上方去菟丝子、骨碎补、杜仲等;增炒白术用量至30克、砂仁用量至15克(后下)、炙甘草用量至20克加大温中健脾之力;加巴戟天15克温补肾阳,香附15克行气解郁,牡丹皮10克清热平肝。共7剂。
1周后随访,夜尿已减至每晚1次,后间断门诊复诊2月余,未再复发。
按:《圣济总录·虚劳小便利》曰:“论曰肾主水,开窍于二阴,位处下焦,与膀胱为表里,膀胱者津液之府,脏腑和平。则能制津液,使溲便有常,若劳伤肾气不足,膀胱经寒,则津不能自制,故小便利而多也。”且夜间阴盛阳虚,故夜间多尿主要责之于肾与膀胱,临床中也主要从肾阳不足论治。肾阳之充,精血之足,需赖脾胃之健运,脾胃既壮,则饮食可进,生化有源,气血津液、五脏六腑,何以不能充养?此即张景岳虽好用熟地黄补益精血,却时佐砂仁之由。本案患者腰酸冷痛、四肢冰冷等为肾阳不振之象,胃脘胀满,纳减等便是脾虚之象。故治疗当以温补脾肾为主。脾阳得振,则可充养肾阳,命门火旺,亦可温煦中焦。因患者兼有多汗、眠差等阳气外浮之象,故初诊时在补脾暖肾之余,加用煅龙骨、煅牡蛎平肝潜阳、收敛固摄。二诊时,诸症尽减,睡眠未见明显改善,虑其应为中下焦虚寒较甚,故而难竟全功,因此去煅龙骨、煅牡蛎,而加大温补脾肾之力。三诊时,脾肾阳气已渐渐回复,续遵温肾暖脾之法,进一步加大温补力度,但是恐温燥伤阴,故佐一味牡丹皮以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