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系疾病
第一节 心悸
一、心悸概述
心悸是指病人自觉心中悸动、惊惕不安,甚则不能自主的一种病证,为临床常见病、多发病,可见于现代医学各种疾病引起的心律失常,临床以情绪紧张、心悸不安、不能自主为主要表现,呈阵发性或持续不解,常伴有胸闷、气短、失眠、健忘、眩晕、耳鸣等症状,甚至晕厥。根据病情的轻重,又分为惊悸、怔忡等。病情较轻者为惊悸,常由外因诱发,时作时止;病情较重者为怔忡,常无明显诱因,持续存在。
历代医家对心悸的认识各具特色。张仲景认为心悸病因病机复杂,有“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的心阳虚证;有“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的阴阳两虚证;有“伤寒厥而心下悸,宜先治水,当服茯苓甘草汤”“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的水气内停证。孙思邈注重风邪外袭和虚风内动而致心悸,临证中擅用防风、独活等风药。宋·严用和提出:“夫惊悸者,心虚胆怯之所致也。”“夫怔忡者,此心血不足也。”“有冒风寒暑湿,闭塞诸经,令人怔忡。五饮停蓄,壅塞中脘,亦令人怔忡。当随其证,施以治法。”朱丹溪认为心悸当责之虚与痰。张景岳认为阴虚劳损及因惊导致气乱而心无所倚、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是心悸的重要病机。王清任认识到血瘀可致心悸,在《医林改错·血府逐瘀汤所治症目》写道:“心跳心慌,用归脾安神等方不效,用此方百发百中”。
甄氏认为,心悸总属本虚标实,本虚多为气血阴阳亏虚,心脉失养;标实为痰火扰心,水饮上凌或心血瘀阻、气血运行不畅以致邪扰心神,心神不宁。病位主要在心,与脾、肝、肾相关。其中心脾两虚、和肝肾阴虚证型临床中较为多见。
心为君主之官,主血脉、藏神,脾为气血生化之源,如脾不生血,心血不足,心神失养则动悸;脾失健运,不能升清降浊,水湿痰浊内停而上凌于心扰动心神,心神不安而发病。肝体阴而用阳,其藏血且主魂,具有条达气机、贮藏血液、调节血量的功能,肝阴不足则易导致心血不足,血不养心;肾藏精,主水,肾阴亏损,心肾不交,心火偏亢,火热扰心,心悸怔忡则发。
治疗方面,甄氏强调应标本兼顾。以养心安神为治疗主线,紧扣固护后天脾胃,得脾胃者得天下,同时补益肝肾,根据痰瘀之有无轻重而用化痰瘀之品。用药方面需注意,把握好重镇安神、滋阴养血、活血化瘀之用药比例,不可过用滋腻、金石之品碍脾胃而生湿,湿性黏滞,蕴邪于内,使病情缠绵难愈,宜遵循“阴中求阳,阴平阳秘”的补益之法。
二、心悸案
李某,男,54岁,1987年9月25日初诊。
3个月前开始出现心悸,起初因觉不影响生活而未予重视。但近1个月来心悸频繁出现,伴明显头晕不适,遂于当地某部队医院就诊,查心电图、心脏B超等检查无明显异常,给予活血化瘀类药物治疗后未见缓解,遂于门诊就诊。症见:心悸,时有胸闷,头晕,头痛,肢体倦怠无力,腰膝酸软,夜间汗出,口干,胃纳不佳,夜眠差,多梦,易醒,小便调,大便2~3天1次,舌红,苔薄黄,脉细。
心脏神经官能症
心悸
肝肾阴虚,心肾不交
滋补肝肾,养心安神
天麻20克 黄精15克 首乌藤15克 酸枣仁15克 合欢花15克 制远志10克 柏子仁15克 炙甘草10克 龙骨30克(先煎) 牡蛎30克(先煎) 五味子10克 炒麦芽30克
共7剂。
1987年10月23日二诊:自觉心慌、心悸每日发作次数及发作时间较前减少,偶有胸闷,头晕、头痛较前明显缓解,睡眠有所缓解,但仍易醒,倦怠乏力,腰酸,双下肢软弱无力,胃纳一般,二便调,舌尖红,边有齿印,苔薄黄,脉细。上方去天麻、黄精、首乌藤;加麦冬15克、太子参20克益气养阴,醋鳖甲20克加大滋阴潜阳之力,炒黄连3克清泄心火,牛膝15克补肝肾、引火下行。共7剂。
服药后第5天进行随访,心悸明显缓解,无头晕头痛等不适,随后间断门诊治疗近1月,随访至今未复发。
按:心悸是指患者以发作性自觉心中悸动、惊慌不安,甚至不能自主为主要表现的一种临床常见病证。肝“体阴而用阳”,其藏血且主魂,心主血,“心受气于肝”,肝阴虚损则易导致心血不足,加上肾阴亏虚、心火上炎、心肾不交而致心悸。周慎斋云:“此乃内气先虚,而捽遇危险怪异之物,以致心肾不交而惊骇也。”此患者以阴虚为本,重在肝肾阴液之不足。肾阴亏虚,虚火内动,上扰心神,出现心悸、胸闷;阴虚风动上扰,出现头晕、头痛;肝肾阴液亏损,无以濡养筋脉而出现腰膝酸软、倦怠乏力;阴阳失调,阴不能敛阳,阳不能入阴,出现失眠、多梦、易醒等表现;阴虚津液不布而出现口干;舌红、苔薄黄、脉细等均为肝肾阴虚、心肾不交之象。治疗上,应重在滋阴潜阳,养心安神,养肝血。初诊时用天麻平肝,龙骨、牡蛎重镇潜阳安神,酸枣仁味酸,气平,安五脏、宁心志、祛烦止渴,首乌藤、制远志、合欢花养血祛风安神、交通心肾,五味子、炙甘草强阴益阳,生气除热,炒麦芽调和脾胃;二诊时诸症好转,但仍易醒、舌尖偏红,考虑心火燥,加炒黄连、麦冬泻心火,同时加大补气滋阴之力。清代医家罗国纲论悸云:有心脾肝肾之分,然阳统乎阴,心本于肾,上不宁者,未有不由乎下;心气虚者,未有不因乎精。治者或先养心,或先补肾。甄氏认为本案患者年过半百,肾精亏损,元阴亏虚,肝阴不足,脏腑功能衰退,不能化生气血津液为本,故治疗当补虚为本,补肝肾滋阴为本案之关键。
冼某,女,35岁,1999年8月27日初诊。
1年前开始出现心悸,自觉时有气短、胸闷等不适,曾就诊于当地广西某医院,查动态心电图等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半年前开始心悸加重,就诊于某大学附属医院,查甲功、甲状腺抗体、甲状腺彩超等内分泌相关检查,均未发现异常,根据症状辨为心气虚,给予大剂量补益中药口服,但未见缓解,反而出现腹胀满、嗳气等不适。家属要求中医中药治疗,遂于门诊就诊。症见:形体消瘦,面色㿠白,心悸不宁,时有胸闷感,疲倦乏力,近来易健忘,眠差,难以入睡,每夜睡眠2~3小时,胃纳差,小便调,大便偏烂,舌淡,苔薄白,脉细。
心脏神经官能症
心悸
心脾两虚,心神失养
补益心脾,养心安神
炙甘草10克 炒麦芽20克 煅龙骨30克(先煎) 煅牡蛎30克(先煎) 炒白术20克 制远志10克 黄精15克 桑寄生20克 五味子5克 茯苓20克 首乌藤15克 茯神15克 佛手10克 太子参15克
共7剂。
1999年9月29日二诊:疲倦乏力好转,偶有心悸,胸闷、睡眠有所缓解,夜眠5~6小时,近来汗出多,胃纳一般,二便调,舌淡黯,苔薄白,脉细。上方去茯苓、黄精、五味子、太子参、佛手;加浮小麦30克以益心气、敛心液,黄芪20克、牛膝20克以加强益气补肾之力。共7剂。
服药后随访,患者痊愈,随访至今已有1年余,未见复发。
按:《证治准绳·惊悸恐》云:“人之所主者心,心之所养者血,心血一虚,神气失守,失守则舍空,舍空而痰入客之,此惊悸之所由发也。”《证治准绳·杂病》:“心悸之由,不越二种,一者虚也,二者饮也。气虚者由阳气内虚,心下空虚,火气内动而为悸也。血虚者亦然。其停饮者,由水停心下,心为火而恶水,水既内停,心不自安,故为悸也。”心为君主之官,主血脉、藏神,脾为气血生化之源,如脾不生血,心血不足,心神失养则动悸,脾失健运,痰湿内生,扰动心神,心神不安而发病。此患者主要因心脾两虚,气血生化之源不足,脾的运化功能失司,不能升清降浊,导致脾失健运,水湿内停而上凌于心,故而出现心悸不宁、形体消瘦、面色㿠白、疲倦乏力、时有胸闷;心血亏虚,不能行心血,血不养心,心失所养而出现眠差、难以入睡、健忘;脾胃虚弱,运化失职致水湿内停而出现大便偏烂;舌淡、苔薄白、脉细均为心脾两虚、心神失养之象。治疗上补益心脾、养心安神为主。初诊时用炒白术、炒麦芽、茯苓、太子参、炙甘草补益心脾、健脾祛湿,煅龙骨、煅牡蛎重镇潜阳,茯神、首乌藤、制远志镇静安神定悸,黄精滋肾润肺,佛手健脾理气和胃,桑寄生益血脉。二诊时心悸明显缓解,但考虑汗出多,治宜加大补气敛汗之力。甄氏认为在心悸的临床治疗中,于五脏之中,非常注重脾胃的调理与脾胃之气的顾护。脾者,后天之本,气血阴阳之源。脾胃调和,不但有利于药物有效成分的吸收,更可增强机体之正气,令气血化生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