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危机
昨晚还拼命想要逃离的家,如今又要心急火燎地赶回去……方浩儒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陈溪一个人在夜晚瑟瑟发抖的惊恐样子,继而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懊悔自己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居然彻夜未归!
昨天也不知怎么了,进了那房子,就感觉连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松懈开来,身体慢慢变得瘫软无力,脑子也混沌了,很累,很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倘若有人想趁此机会攻击他,他必然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不过,不得不承认,这近十个小时的安稳睡眠对他来说实在可贵,就如同意外盗取的珍宝。至少现在,他又变成一部充足了电的机器,能够高速地运转;或是一个重披战甲的勇士,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哎哟,浩儒啊!你可回来啦!”梅姨开门时禁不住拧紧眉头,“这一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方浩儒随口用事先想好的理由糊弄梅姨,得知陈溪昨夜睡在了梅姨她们的房间,急急奔上二楼,推开房门,看见陈溪蜷在小蓉的床上,还在熟睡,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唉,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打给你又不接……昨晚小蓉回亲戚家,我都要睡了,小溪抱着枕头下来。她呀,夜里根本没怎么睡,只要有一点声响,她马上坐起来,以为是你回来了,我知道她是在担心你……快到早晨看她才睡着,估计是太困了。”梅姨在他身后小声地嘀咕。
方浩儒沉默着在床边站了片刻,脱下西服,俯身将陈溪身上的被子掀开,小声说:“梅姨,你帮我开一下电梯,我带她上楼。”说话间他用西服裹住陈溪,抱起了她。
陈溪睡意正浓,眯着眼见是他,黏糊糊地咕嘟了一声:“你回来了……”接着又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回到卧室,方浩儒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陈溪迷迷糊糊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声音有气无力:“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Sorry,宝贝儿,我昨晚喝多了,没法开车,想在酒店休息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一下子就睡过去了,手机响也没听到,直到天亮才醒……”他说着俯下身不住地亲吻她的脸,希望她就这样昏沉沉的,别再刨根问底。
她却像是醒了,看他的目光明显变得清澈,令他的神经不由得有些紧绷。
“你的头疼不疼?”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我没事儿,睡一觉就都好了。”方浩儒心头一阵酥软,刚想再吻她,突然发觉额上的手怎么这么像何艳彩的手!一样的柔软、一样的温度!惊得他不禁弹坐了起来,蓦地发现陈溪眼中的费解,急忙装模作样地拿起遥控器拉上窗帘。
“太亮了,一会儿你就睡不着了。”他镇定了一下,“梅姨说你昨晚一宿没怎么睡,一直等着我,现在我回来了,你好好补补觉吧!”
“臭美!谁等你啦?我只是因为梅姨打呼噜太响,实在睡不着……”陈溪懒散地闭着眼睛,拱了拱枕头,黏黏的口吻中依然有骄傲的音调。
方浩儒被这种久违的可爱神态逗乐了,情不自禁将手伸进了她的被子里……
“痒啊!”陈溪一个激灵,想要躲开他的手,却被牢牢摁住。
“你干吗说话总是口不对心?”他盯着她的眼睛,笑着咬牙道,“下次再敢嘴硬,我就割了你的小舌头!”说罢他又开始亲吻她的嘴唇、脖颈,悄悄伸手去解她睡衣的带子。
陈溪轻轻挣脱了他。“你别动我嘛……我困着呢!”说着她自顾自侧过脸,早前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此时已隐进了密密的睫毛下。
方浩儒有些愣神,昨晚,自己也曾对着何艳彩说过类似的话。他不无感触地端详着眼前小仙子的迷人睡态,关上窗帘后,房中只有小辅廊透来暗暗的暖光,她的侧脸现出精致的剪影,乌黑的长发无拘无束地四处散乱着,一只手悠闲地躺在她唇边的枕上,另一只手则安逸地卧在他的腿上。多幸福的小妖精!他不禁有些羡慕,她可以躺在自己面前大模大样地享受这份宁静,而自己却不得不跑到别的地方去偷偷摸摸……
“你好好睡吧!”方浩儒捋了一下陈溪的头发准备起身,她没有睁眼,放在他腿上的手忽然弯出两指钩住了他的裤袋。
“你又要去哪儿?”她一动不动,声音好似从别处传来。
“我不出去,就在隔壁,你睡吧。”他松开了她的手指,她又抓住了他的领带。
“不行嘛,我要你陪着我。”
“宝贝儿,你别折腾了,再不睡,一会儿你就睡不着了,下午就没精神……”方浩儒只得再次弯下腰,以便将领带从陈溪手里扽出来,拉拉扯扯之中,不禁想起何艳彩推他去洗澡的情景,继而又闪过她站在门边那忧心忡忡的神情。自己在这边卿卿我我,她却一个人忍受煎熬……愧疚在瞬间激起了一种烦躁。
“你再闹,我就生气了啊!”他不得不把脸一沉,提高音量来制止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
陈溪扭过脸睁开了眼,抿着嘴唇委屈地瞪着方浩儒,不料又让他联想起,今早自己是怎样吼何艳彩的……
“你说在香港只待一两天,却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进了家门没多久又要出去,说好会回来又彻夜不归……我都没有说什么,跟你闹着玩,你还不乐意了!”陈溪夹着哭腔低声喃语,眼圈开始发红。
方浩儒觉得自己的头真的要疼了,他勉强压制着蠢蠢欲动的火气,调整态度想尽量做好收场:“我要是不吓唬你,你就不肯好好睡觉——赶紧睡吧啊!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你一会儿睡够了再过来书房找我……”
方浩儒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脱身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眨眼工夫便全部失忆了,满脑子都是想赶紧给何艳彩打个电话,至少报声平安,将她从惶恐中解救出来。他对着自己辩解——这么做不是出于感情,凭良心而已,不该这样折磨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一只手刚关上书房的门,另一只手便掏出手机,找出何艳彩的号码时犹豫了一下——她会不会也正在睡觉?想想又觉应该不会,他猜测她现在应是寝食难安,于是按了拨号键。
“Michael!你到家了——没事儿吧?”何艳彩果然很快接了电话。
“没事儿。”方浩儒习惯性地简单作答,想想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吧。”
“噢……那就好!”手机里传来何艳彩如释重负的一声喘息。
平安报完了,按常规程序,方浩儒准备挂电话,但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似乎过于吝啬了。“你……昨天一夜没睡吧?”他下意识地干咳了一声,似乎这话有些堵喉咙,继而仍是一副冰冷的语调,“赶紧睡一会儿吧,睡之前别空腹,喝点儿牛奶什么的……”
电话的另一端静得出奇,他甚至以为是断线了,刚想试着“喂”一声,就听到何艳彩努力说道:“好……”
这个字她说得很用劲,方浩儒分明听到话音伴有“沙沙”的气流声,他顿觉郁闷,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刚刚险些惹哭一个,居然又来了一个……罢了!罢了!善始善终吧!他几乎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OK,我先挂了。”他再次破例有了一个结束语,迅速挂断了线,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可惜他能扔的,只是一部手机。如果有可能的话,什么狗屁良心,什么狗屁责任感,什么狗屁使命……他恨不得全都撕碎了,通通扔掉!
方浩儒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觉今早原本充沛的精力,已慢慢被一种莫名的浮躁所侵蚀,他用力扯下领带,松开衣领,可都无济于事,仍然有一股邪火在蔓延,越烧越旺,快要把自己燃成灰烬!
在香港当了几天没日没夜的“救火队员”,回到北京,又像是个不断更换行头的杂耍小丑,在两个女人之间不停地“赶场”,似乎已走火入魔……怀抱这个女人的时候,心中却惦念着另一个;而面对另一个女人时,眼里看到的却是这个……老天爷啊!方浩儒用力捶着脑门儿,越想越怕——再这样下去他非得神经错乱不可!
很显然,昨夜充足的睡眠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他的烦闷,而这种久久郁积的烦闷如今已发酵成了一种焦躁,反过来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方浩儒开始手忙脚乱地在酒柜中间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烟盒,抽出烟点燃,使劲吸了几口,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真的可以缓解,似乎是好受多了……他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像个过了水的泥人。
情绪稍稍平定了一些,开始有了点思维。方浩儒想到了谭斌,或许他无法救自己于水火,但起码……不会让自己这样一个人苦闷地待着。
谭斌正在酣梦中被吵醒,骂了方浩儒几句,倒是答应两小时后过来见面。方浩儒站起身,感觉心情明显好多了,打开书房门准备下楼吃点东西,想了想又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床上的陈溪睡得安详,侧枕着自己的枕头,双手还抱着他的枕头,好像在做着香甜的梦。方浩儒轻轻绕到自己那边的床沿坐下。
他低头静静地望着她,不免有些心乱……眼前这个备受恩宠的小东西,真希望她永远只是个安睡的天使,自己其实很乐意留在她身边,守护着她……但求她别在醒来的时候总对着自己大呼小叫。以前,他觉得她的快言快语及率真性格十分有趣,时高时低的娇音就如同动听的泉水,哄着她、让着她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然而渐渐地,只要一听到她扯起尖厉的嗓门儿扬出高分贝的音量,他便会立刻感到,那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难道婚姻真的是座“坟墓”?方浩儒分明体会到了一种躺在棺材里的窒息感。也搞不清楚,自己这样游走于两个女人、两种情感之间,却欲罢不能,究竟是想寻求一种什么样的平衡?
方浩儒又想起了昨夜,自己躺在何艳彩的床上,睡得也像陈溪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只是,守护自己的,并不是陈溪。
他心里清楚,其实应该感谢何艳彩。以前他一直简单地认为,需要她,只是因为她有着和陈溪截然不同的滋味。或许他昨晚决定要去找她时,也是这样理解的。但现在,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男人的饥渴并不一定与女色有关,他其实需要何艳彩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依赖她。
何艳彩对他的容忍及迁就,像是给了他一片富含氧气、有机、绿色的生态空间。在她那里,他才可以做个惰性十足的庸人;在她面前,不必伪装成道貌岸然的君子。他可以是强悍的,也可以是怯弱的,不需要现善隐恶,不需要依时而变,只需做回一个有感官的“自然人”,轻轻松松地享受呼吸的权益。
然而这种依赖与寄托,并不能感恩,而且还很危险。他对应该感激的人,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谈不上,宁愿廉价地,将自己的怜爱与慈悲全部给了另一个女人去挥霍。或许就是因为倾注太多,他才不甘于放弃陈溪,哪怕昔日的柔情蜜意早已被争吵所稀释,相濡以沫的誓言已然淡似凉水……真希望她能像何艳彩一样,能够体谅一把自己的辛苦,如果家里能有一个安宁的角落,他又何苦在外寻找慰藉?之后又怀着歉疚匆匆跑回来,对着她信口虚辞,极力掩盖已然背道而驰的情感。
他不觉又开始想入非非,渴望身体能够分离成两个自己——哪一个崇尚温馨家庭,想当宽容豁达、忠诚不渝的“好郎君”,就乐此不疲地留在家中宠溺陈溪;而另一个不愿受约束、需要释放的“自由侠”,则可以从容不迫地去到何艳彩那里放浪形骸,作威作福……
“瞧瞧你这点儿出息!这才几天啊就把你猴儿急成这样……”随后来到方家的谭斌坐在方浩儒的书房里,听闻他刚回到北京就夜不归宿,急得直眯眼睛,转念想想又觉奇怪,“不对啊,这不是家里还有个漂亮老婆吗——怎么还非得往外跑?”
“要不说你这人思想龌龊呢!”方浩儒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着是母的就‘闹猫’啊!”
“嘁!我龌龊,您高尚,那您倒是告诉我——昨晚到何艳彩那儿,干什么高尚事儿去了?”
“什么都没干,就是去睡了一觉……”方浩儒随口答道,突然发觉,这个答案似乎又有些别扭。
谭斌果然回应了几声坏笑,接着用古怪的腔调一语双关:“噢——睡了一觉!”
方浩儒听着刺耳,皱着眉又瞪了他一眼。“你少在这儿偷换概念啊,我在她那儿真的只是睡觉,没干别的。你人不正经,什么事儿都能想歪了!”
“怎么叫‘我想歪了’呢?我又没说别的啊,不也说的是‘睡觉’嘛!你自己思想要是纯净点儿,怎么会理解成我‘想歪了’?再说了,我承认我不正经,起码我算是个‘真小人’,总比你这个‘伪君子’强吧?干都干了——还不承认!”
“我干什么了就让我承认?!”方浩儒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您自个儿都说了啊……”谭斌一眯眼,“都‘睡了’嘛……”
“对啊,就是睡了一觉!我根本就没碰过她!”方浩儒说罢,忽然想起刚进门时抱何艳彩的情形,老实更正时不免又有些气短,“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碰过……”
谭斌闻言大笑,他觉得这是他近期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末了他很费力地止住笑:“解释,接着解释……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吗?我明白——您是正人君子,是碰过她了,但什么坏事儿都没干,只不过嘛——睡了一觉……”话还没说完,他又忍不住爆出一阵怪笑。
方浩儒有口难辩,急得咬牙切齿:“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成吗?!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呢!”
“我怎么阴阳怪气了?我看是你做贼心虚!噢,自己家里有舒服的床不睡,有漂亮的老婆不要,非得大晚上的溜出去睡……你还甭告诉我:自己的动机有多纯良,就是冲着那张床去的,跟那个女人没关系——什么意思啊?大半夜的你跑到别的女人床上,证明自己绝对是‘坐怀不乱’啊?您是不是也想玩儿什么‘挑战极限’,为考验自己对老婆的忠诚,增加难度指数啊?”
“你他妈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抽你!”方浩儒恼羞成怒。
“少来这套!我说你想怎么着啊?噢,合着上次在我家还没打过瘾,这回交换场地,叫我过来接茬儿打啊?是不是还得拉上小溪给你扮‘啦啦队’呀?”
“你嘴瘾过够了没有啊?我都说几遍了——就是睡觉,就是睡觉,没干别的!你能不能别跟只死狗一样,咬住就不松口了行吗?!”方浩儒感到苦不堪言,被谭斌逼得快要抓狂。
“你以为我爱过这种嘴瘾啊?他妈是你小子欠骂!”谭斌突然站起身对着方浩儒,现出一种不可冲撞的霸气。他下意识地看了下门口,压低了声音,却仍是两眼的凶光:“你是不是声色犬马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非要闹出点儿动静来,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你才舒坦哪?!”
方浩儒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仰靠回沙发背,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闭起眼闷声不响。
谭斌久久地盯着他,暗暗有些意外,忽然也叹了口气,坐回沙发,没有再看他,语气缓和了一些:“除了她们俩,你肯定还有其他的事儿,就甭憋在心里头了——说吧!”如果是以前,方浩儒不论承认与否都会辩白几句,而今却一反常态,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了,谭斌料定事情不严重,但也不简单。
“没有什么大事儿,说起来话还长……能解决的已经解决了,搞不定的仍然搞不定……我就是觉得累,也烦……”
谭斌默默起身倒了杯矿泉水,走近方浩儒,用杯底碰了碰他的肩。方浩儒睁开眼看见递来的水,伸手接过来喝了几口,又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继续靠着沙发合眼不语。
谭斌坐下,摸出香烟,点燃一支。方浩儒用脚碰了一下他的脚,伸出两根手指。谭斌看了他一眼,将一支烟塞进他的两指间,继而帮他点燃。
“香港那边的事儿……是不是不太顺利?”谭斌试探了一句。
“谈不上顺不顺,今天这事儿理顺了,明天那事儿又不顺了……一直不都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方浩儒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正常。在这个位置上,谁不是一脑门子官司?我这边儿也从没消停过——对了,是不是资金链出问题了?我记得上回听你说过,从这边儿拨了一笔款过去,还没解决问题?”
“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撮火!这浩良也是不争气,在外面净当‘凯子’被人钓!居然为了个三流女艺人惹上了天义堂,弄得我还得丢下手里的活儿,飞过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呵,这小子胆儿够肥的,黑帮他也不吝啊!你妈不是也在香港吗?干吗还要拖你回去?”
方浩儒苦笑一声:“我妈,你还不了解?养大儿子是用来‘管’的,养小儿子是用来‘惯’的。从小到大她只会严格要求我,凡是关系到浩良的问题立马就‘轻拿轻放’。浩良捅了再大的窟窿,她也都是拿我去补……”
“那后来摆平了?”
“算是吧!请勇叔出面,摆平了天义堂,接着又得在一堆记者面前替他遮羞……哼,更可气的还在后面呢——我妈让我一查,这才发现浩良还曾经私下从管的那三家公司都挪用过钱,几乎到了这个数……你相信吗?”方浩儒说话间竖起了两根手指。
谭斌明白,那个数字的单位应该是“千万”,他皱了下眉,问道:“这么大一笔钱,你妈难道平时就没看出来?不太对劲儿啊!”
“哼,我也觉得奇怪,可我能这么审问她吗?而且我妈这次补窟窿的手法也挺奇特:让我出一部分现款,加上我的分红来替浩良补平账面的亏空,同时她又说服了浩良将他名下一部分的股权转让给我。”
“多少股份?”
“方氏进出口的35%,也就是他的全部;另有方新电子的10%和制衣厂的30%。”
谭斌粗略心算了一下,惊叹道:“不亏啊你!感觉跟白捡的似的——不虚此行啊你!这么一来,你在董事局里不就更有分量了?”
“你说得倒容易!我那两个叔叔能这么轻易罢休?所以这次回去在他们面前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人家拿浩良犯错说事儿,我和我妈也是周旋了半天,总算把浩良的席位给保住了。”
“哎,等等,你弟弟对于这么便宜就把股权转让给你,他自己就没意见?”
“哼,他向来做事儿不考虑后果,急着要我帮他解决眼前的麻烦,什么他都答应——没脑子!我妈的理由是,如果我不收了这些股份,迟早也让他稀里糊涂地便宜了两个叔叔,到时候那俩老家伙再联起手来,我们这边也被动……”
“收收收!这么大个便宜干吗不收!不过话又说回来,浩良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们以前怎么能这么放心,让他去管理企业?”
“他也不是一点儿能力都没有,就是贪玩儿,喜欢泡女人,花钱没个度,其实本质也不坏。我妈当初让他担那些职位,说白了就是为了占地盘儿,在董事局里好操控,实际上这几家公司除了浩良,还有我妈安排的执行总经理在具体管事儿——所以我也奇怪,这么多钱,怎么就能这么顺利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而且我妈向来很袒护浩良,这次她完全可以自己或者要求我和她一起,拿钱出来替浩良平了账,最多是以后再还给我,也可以直接让浩良分期用自己的分红来补,怎么会提出让我收购股权呢?这样做显然对浩良不利,而且我也明确表态不想占他的便宜,可我妈还挺坚持,她既然那么疼浩良……奇怪……”方浩儒沉吟着,这个始终解不开的疑团一直提不起他对股权的兴趣。
“嗨,你妈良心发现了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清楚你为了你弟弟付出了不少——这不,作为你们俩的亲妈,她也得有一回‘一碗水端平’嘛!行了!行了!这不是也算解决了嘛……”
“哼哼,天义堂、记者、董事局算是应付过去了,又要替这小子收拾三家公司里乱七八糟的局面,还得和律师一起做手续……而家里呢,还有一个楚楚!她又拉着娘家人过来闹,哭着喊着要跟浩良离婚……”方浩儒说着又仰面靠向沙发背,用手握拳捶了捶前额,“在香港,我天天盼着赶紧完事儿回北京,回来和小溪在一起。想不到回来了,这小姑奶奶也不放过我!”
谭斌同情又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能想象方浩儒在香港所经历的一切。“你跟小溪提过香港的状况吗?”
“跟她提这些干吗?我说了,她也帮不上忙,只能跟着瞎担心。”
“你想想,你不说什么原因,突然抬脚就回了香港,两周没露面儿。她一个人在这边儿,孤单寂寞,工作也不轻松,回来对着你使使小性子,也正常嘛!”
方浩儒转过脸看着谭斌,正色道:“我回香港不是休假去了,时间拖久了也不是我愿意的,只不过我懒得再去跟她解释那堆烂事儿——呵呵,人家不体谅不说,这边公司里,我为了维护她做了一些安排,居然人家还不领情,认为我不看好她……”他说着又坐正身体,“你看啊:昨天一大清早,我把夜里刚看完的文件转回给律师,就往机场赶。在飞机上也没睡几个小时,到了北京就直接去公司,因为一大堆事儿都等着我!接着呢,下午开会把老婆给得罪了,回到家里就摔摔打打地不让我安宁——我说老大,您说说看,我都累得快虚脱了,还他妈有什么闲心想着风流?可我不去何艳彩那儿,又能往哪儿躲?!”
谭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拍了拍方浩儒的肩膀说:“人家比你小好几岁,你总不能要求她跟你一样凡事儿都能扛得住吧?小姑娘家的,好好哄哄就过去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说好话说得都快吐血了!怎么说怎么不行,天底下就她最委屈——她不开心了就对着我哭哭啼啼的,我他妈想哭找谁去?!”
“那你找我来干吗?”谭斌瞪眼现出惊恐的表情,“我说兄弟……你千万得忍住啊!我可没带手绢儿的习惯,你要是真哭了,我只能脱袜子给你擦眼泪了……”
“你他妈闭嘴!”方浩儒嗔怒地推了他一把,“就没个正形儿!”
谭斌嘿嘿笑了几声,又摆出正经的表情道:“我听着你这意思,现在对小溪的意见还挺大——老弟,你得清楚,你的头疼事儿不是小溪给惹的,她最多就算个点炮的捻子,你现在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可不太公平啊!”
方浩儒叹了口气,又仰靠着闭上了眼。“是,这些事儿都不是她造成的,关键是她别跳出来跟着凑热闹啊!要是在家里也不得安宁,好话说尽她还是不依不饶的,你让我怎么办?”
“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后悔了?”谭斌扭头看着他。
方浩儒睁了一下眼,又闭上,静默良久才开口:“你当初离婚,不也是因为后悔吗?”
谭斌顿时紧张:“哎,哎,我可跟你说啊,没事儿别净瞎琢磨,省得将来真的后悔!”
“我看你离了婚也没后悔啊,不是过得还挺滋润?大摇大摆地泡马来小姐,用你自己的话说——这叫‘声色犬马’!”
“屁话!我那时候离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眼里只有我的钱,瞧见我赔了几笔立马就要卷包儿走人;看我赚了又后悔了,又往回找补——我他妈还能要她吗?!再说我离了不是也想过再成家的嘛,偏偏你小子挡在我前头……我可告诉你啊:小溪规规矩矩的,一没给你戴绿帽子,二没贪图你的钱,你背着人家搞的那点儿破事儿就不提了,要是拿人家的小脾气说事儿要离婚,可就忒不地道了啊!”
方浩儒仍然闭着眼不说话。
“嘿!你还来劲啦!”谭斌瞪直了眼,“得!得!您不是烦了,想甩包袱吗?行啊!那就麻溜儿地赶紧甩吧,我在这边儿接着呢!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一旦小溪成了我老婆,你就甭想着还能倒后账,但凡你敢勾引我老婆,我他妈废了你!”
“你做梦!”方浩儒用力踹了谭斌一脚,“你到现在还敢打她的主意,我先废了你!”
谭斌又憨憨地乐开了,轻轻松了口气:“行!还没犯傻,我还以为你真就拎不清了呢……总之你记住了,要是不想跟她过了,先考虑清楚:将来能不能找着比她更好的?如果她往后成了别人的老婆,你心里难不难受?”
方浩儒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要跟她分开,可是天天见了面为点儿小事儿就针尖儿对麦芒儿的……谁心里舒服?!”
“不就是这几天嘛,也不可能总这样儿。我看大多数时候,她依赖你,你也挺受用的,那时候不就喜欢她天天跟你这儿腻着嘛!”
“那也得分时候,喜欢她围着转,也不能老是围着‘吵’啊!她依赖我,可惜这种依赖不是双向的。我呢,得尽丈夫的责任,得给她提供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港湾——因为娶她的时候说好的,而人家没有承诺过什么,所以现在就变成,什么都得我迁就她……她就不明白,男人的包容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有时候呢……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不提这个了,我也没法苛求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至少何艳彩不会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
谭斌笑了笑:“就你这种浑身的硬骨头全磕碎了也不会喊声疼的人,我看你压根儿不需要什么‘怀抱’,就是想要个‘垃圾筒’——像我这样儿的,随时让你倒一倒。这一点,何艳彩也不灵——所以啊,你还真不能得罪我!得了,咱们也甭废话了,我给你讲个俗理儿:这老婆啊,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就是你仅有的一件儿棉衣,不一定好看有型儿,可冬天穿着就冻不着。这婚姻生活就好比一年四季,棉衣穿在身上不一定都是舒服的,冬天穿着暖和,秋天穿着凑合,春天不舒服也还能忍受,但到了夏天就热得受不了,就想赶紧脱了扔掉……你现在啊,正是夏天最难受的时候。要扔棉衣的时候呢,就多想想,冬天光脊梁的时候怎么办?当然啦,你也可以说冬天来了再换一件儿——你有钱,可以这么玩儿,可你能保证次次都能挑到合身的棉衣吗?”说着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这婚姻哪,就必须得学会‘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要是什么都瞧得真真儿的,就没意思了!”
“你的歪理还真多……”方浩儒沉默许久又坐起身,用一种特有的目光向谭斌递去感激,走到酒柜边,“你喝什么?”
接下来的周三,吃过晚饭,方浩儒先是赶去自己的书房,回复了两个紧急的邮件后便立即起身回卧室。
到了卧室门口,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迅速在脑子里组织起一堆抚慰陈溪的素材——难得她今晚这么有孝心,主动下厨亲自为心情不佳的方于凤卿做菜,只可惜时机不对,煞费心思的一桌饭菜最终被婆婆冷言挑剔了一番……可怜的小东西当时确实很懂事,态度一直诚恳、虚心,现在也不知在里面正如何伤心……方浩儒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陈溪坐在妆台前,对着电脑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很专注,没有发觉他进来,又或者——是赌气装作没有发觉?
方浩儒慢慢走到了陈溪身后,她这才感觉到有动静,抬头从妆镜里看到站在背后的他,愣了一下,便起身转向他,仰望他的眼眸中水雾渐浓,忽又散去。
“嘿嘿,老公,你不忙啦?”陈溪突然绽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然而有些浮肿的眼睛与大大咧起的笑唇,搭配出的明显是牵强的“假象”。方浩儒余光扫到妆台一边的纸巾盒和几团用过的纸巾,想象得到她之前做了什么。
“晚饭没吃好吧?现在饿不饿?”他起了个话头,抬手摸摸她的脸,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迎接她如同雨雪交加的情绪,不料竟意外地有了种春风拂面的温馨感受。
“还好呀!我做菜的时候边做边尝,早就尝饱啦!”她憨憨地笑着,又问他,“你吃得好吗?”
“吃得很好。”他看着她的眼睛,“刚才吃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老婆做的排骨多香啊,梅姨都应该学学!”
她却开始躲避他的目光。“呵呵,那就好——要不,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泡一泡吧!”说着她移开他摸着自己脸的手,要走开。
“小溪……”方浩儒又用双手拉住她,“妈今天……的确心情不太好……根本不是针对你的,你不用多心……”
“我知道呀,”陈溪耸耸肩又笑,“她只是很认真地告诉我,我做的菜哪一点做得不足——我明白的,她是为了我好嘛。”
方浩儒望着她努力扮出的笑脸,一阵感动,又一阵心疼,看得出这个生动的表情后面,她撑得很是艰难……想开口再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又觉多余,此时他心里已有灵犀,明白她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在夹缝中为难,因此不该辜负她的一番苦心——这个倔强而又任性的小蛮妻,有时又会突然变得十分懂事,叫人疼惜。
他轻轻松口气,握住了陈溪的双手,突然拿起她的一只手,脸色突变。
“你的手怎么了?”他盯着她两只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
“嗯……切菜时……”陈溪似有话在嘴里咕噜着,她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说,怕他担心。
他蹙紧眉头看了她一眼,又急切地盯着手指开始责怪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就不能不碰刀子,让小蓉她们帮你切?你看看!还弄伤了两个地方!是不是流血了?疼不疼?”
一连串的数落,陈溪却无任何回应,方浩儒又抬眼看她的脸,见那红红的眼圈、湿漉漉的眼神正对着自己。
他欲言又止,默默将她搂入怀中。
陈溪今早便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尤其是婆婆神色黯沉,于是特意提早下班回家,想用亲手做的饭菜表示些晚辈的关心,希望能让婆婆心情好转,谁知……
直到刚才,陈溪仍在坚定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恪守“媳”道,无论面临什么样的态度和状况,都得学会包容,学会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再让婆婆生气,也不再让丈夫难过……然而辛辛苦苦地绷持了半天,只要一被方浩儒的温情所娇纵,她瞬间又变成了这世上最最无辜、最最冤枉的女人,鼻子一酸,两颗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贴在他怀里又会有一种惯性,又想凭借这“用之不竭”的委屈,来换他“取之不尽”的怜惜……她知道这样不好,好妻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偏偏总是管不住自己!懊恼之余,她呜咽着又犟了一句嘴:“老公……我真的没事嘛!”
方浩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将她裹得更紧。
“是不是……我害你也受妈妈冷落了?我看得出你也不太开心,还要安慰我……”陈溪猜测,婆婆对自己的不满想必也连累到了方浩儒,晚饭时也对儿子绷着脸,而儿子还得好声好气……
“净说傻话!”方浩儒故作洒脱地浅笑一下,心里却涌上一种辛酸,继而又有一种用于自律的嘲谑——呵呵,真想与妻子抱头痛哭一场啊!让自己这些年来身为男人的种种不易,也能如滔滔江水般奔流一次……可惜,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过把瘾。现在还得挺起胸膛,在家人前面挡住那即将来袭的风暴。
尽管方于凤卿和方浩儒通过种种努力,终于将方浩良惹起的风波平息。而考虑到不能影响方氏的对外形象及股价,董事、股东们也算是放过了方浩良,但方浩儒以超低价收购方浩良股权一事却在集团董事局里引起了非议。方父的两个弟弟,即方浩儒的两个叔叔又以方浩良的过错为由,反对两兄弟之间如此宽松的股权转让条件,于是联合其他董事及几个大股东共同表决,一致通过的决议是:方浩儒可以优先收购这部分股权,但不得低于总市值的70%,这三家位于内地的企业如今要转让的股份,折合人民币约为九千五百万元;同时,方浩儒不能用未来两年的红利分期做冲抵,而必须在六十天的期限内,以货币形式落实出资。否则,方浩良出让的这部分股权,仍将被视为他个人的过失赔偿,但会由其余股东按比例出资收购。
这个决案意味着,如果方浩儒不能在六十天内拿出九千五百万的购股资金,两个叔叔就会堂而皇之地瓜分掉一大半的股权。接着,他们还可以与其他的股东联手,或者再慢慢从其他股东手中收购股权,而董事局里的势力格局则会在一片“公平祥和”的气氛中默转潜移……方父的这一脉,或许很快就会由“核心”沦为“边缘”,这也将意味着权力与财富的流失。
虽说就拥有购股优先权而言,九千五百万不算昂贵,但是六十天之内突然筹集出这笔现款,几乎等同于天方夜谭。
找银行借贷?暂不提偿息问题,这个数额的个人贷款很难保证在六十天之内落实。
向圈子内的朋友求助?这是普通老百姓救急不救穷的办法,况且他周围的“功利人脉”只擅长锦上添花,不热衷于雪中送炭。身家按亿计的他突然开口借钱,敏感的众人将会马上联想到庞大的方氏集团是否已乃“便便空腹”,需要借米糊口,那么……他们方氏股价的背后会不会也有什么潜藏的问题未曾公开?更何况,他那些动辄便在富豪榜上被揭露身家不菲的友人,哪一个不是同时背负着银行贷款的巨债?他们即便有心相助,估计也不可能从自己将将维持的现金流中挤出大笔的钱借给他。说到底,净是一些“泥菩萨”“纸老虎”。
要么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转让自己名下的其他股权?似乎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式。即使方浩儒将名下的一部分股份按市值转让,弟弟的股份也还有30%的价值空间——自己用少份额的股权套取多份额的,似乎也算小赚一笔……然而他能想到的,两个老奸巨猾的叔叔也能想得到——显而易见,他要快速、合法地解决这次的资金缺口,只能如此。于是他们还给了个七折“优惠”,貌似姑息地给他留了一条出路,想必早已在“饿狗窥食”,伺机而动,不但觊觎方浩良的股权,还垂涎于方浩儒有可能出让的股权。即使转给第三方,也无法确保不会中圈套,这部分股权说不定将来就会流回到叔叔们的手中……方浩儒能想象得到,很有可能在他转让的过程中遇到种种“意外”,最终,面前的肥肉还没吃到嘴里,后面已被咬掉了尾巴!毫无疑问,看似唯一可行的办法,其实是“断手续玉”。
财富堆里长大的方浩儒,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被钱难倒的滋味。
方于凤卿此时也是悔恨交加,自己棋错一着,害得方家濒临满盘皆输的败局……她的郁郁寡欢即缘于此,的确与陈溪无关。今天刚收到消息的方浩儒理解母亲的心情,不忍再用抱怨给她雪上加霜,还得强作刚毅,泰然处之。而自己心里的压抑也没法向陈溪倾吐,此时只想紧紧搂着心爱的女人。假如某一天,他名利全无,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他相依相偎……
清晨七点,方浩儒醒了,伸手一摸,发现身边是空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望望四周,不见陈溪的踪影,轻唤了两声,似乎也不在盥洗室。她向来比他起得晚,今天居然比他早,而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翻身下床。
盥洗室……卫生间……更衣间——都不见人!
他急忙开门冲出卧室,用力推开了书房的门。
陈溪正静静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搂着她的加菲猫在看电脑,见他突然打开门,也是一愣。
“你真是吓了我一跳!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方浩儒松了口气,忍不住教训道。
她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小声嘟囔着:“你突然开门我才吓了一跳呢……我只是看点东西而已嘛……”
“大早上的,不好好睡觉跑到这儿来干吗?”方浩儒走过来在陈溪旁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似乎是要确认一下身边的她是真实存在着的——这个鬼丫头一早就害得他心惊肉跳,他吻了下她的额头,冷不丁又在她腰上用力捏了一把。
“疼啊——我在看东西呢,你别动我。”她推了他一下。
“看什么东西啊,还要这么早起床?”
“昨天不是提前下班了嘛,有个东西没有看完,今天上午要跟江诚讨论,所以我就早起了一会儿,就快看完了。”
“什么东西这么急?”他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
“别的公司的销售业绩奖励政策,我们借鉴一下。”她忽然扭头看他,“哎,你还记得那个Coco吗?”
他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拖着尾音问:“哪个Coco?”
“就是春节时张雄请吃饭,我们见到的那个美女啊!你知道吗,她居然是Lisa的姐姐!”
方浩儒这下可受惊不小,一个激灵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陈溪看着电脑,没发觉他的异常,仍在兴致勃勃地八卦:“怎么这两姐妹长得不太像……可能是Lisa戴眼镜的缘故……哎,你还记得她吗?”
“没什么印象了……”他小心应付着,“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这些销售奖励的参考资料就是她帮我找的啊,还挺详细的呢,她肯定花了不少工夫……”接着,陈溪又娓娓聊起那天搭便车的经过,末了追加了一句,“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那天那个大美女,最后跟着那个乔主任一起进来的那个——想起来了没有?”她边问边觉得奇怪,一个应会让所有男人都血脉偾张的女人,他居然没有印象了!
“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吧,叫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叫Coco——天哪,你什么记性啊!那么光鲜的人物你也记不住!不过啊,这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傲。我为了表示感谢,两次说请她吃饭,她都推三阻四的,架子还真不小……”陈溪努了努嘴,想想又转脸向他,“哎——老公,难道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那天,她还总是偷偷看你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看我?是不是你总是偷偷看人家啊?瞧你这点儿出息……”方浩儒戳了下妻子的脸颊,忽然推她起身,“行了,不说她了!你回房间去帮我拿件睡袍来,感觉有点儿凉。”
陈溪惊奇地瞪圆眼睛看他的棉纶长裤,不解道:“现在都六月份了,你穿长裤还冷啊!”
“可能是冷气开得太大,反正只穿背心还是有点儿冷……”他说着开始摩擦裸露的双臂,又用力推她,“快去!赶紧拿件睡袍来——到门口再把冷气调小点儿。”
待陈溪出了书房,方浩儒立即挪过她的电脑,迅速翻查她正开着的邮箱,很快找出何艳彩发过来的邮件,看了看。好在她没说别的——只是简单几句问候的话语,以及资料附件而已。
如果说今早醒来看不见陈溪,是自己吓唬自己,方浩儒承认的确是因为连日来的压力而有些疑神疑鬼,忧虑过度,可听闻何艳彩居然与陈溪有了来往,他的这种紧张心虚霎时又深刻了几分。尽管前些日子被陈溪闹得心烦,但只要她稍作乖巧体贴,便仍是他的完美宝贝,依然会被妥妥地护在掌中。尤其是此刻在重重强压之下,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在乎她,更需要她。
对于她们俩之间的交往,方浩儒左右不了陈溪,但可以控制何艳彩——必须马上行动!无论是给她施压还是恐吓,总之不许她再出现在陈溪的视线里。
陈溪刚找出方浩儒的睡袍准备拿去书房,他便回到了卧室,直接拿过睡袍,拍了拍她的头。“去把你的文件看完吧!我去洗漱,一会儿叫你下楼吃早餐——抓紧时间啊!”他边说着边帮她开门。
关上卧室的门,他丢下睡袍,拿起手机进了盥洗室。
大约半小时后,方浩儒换好衣服,叫陈溪一起下楼吃早餐。此时方于凤卿刚刚吃完,正准备离开餐厅。夫妇俩给她道了早安,她还是冷漠的表情及回应。
走到餐厅门口,方于凤卿又回过头,平淡地说道:“小溪,这两天我没什么胃口,你要是有空,再帮我做些玫瑰冰粉。天气热了,不用放太多酒酿,像你昨天调的那个量,就可以了。”
昨日晚餐时,陈溪特意跟梅姨学做了方于凤卿喜欢的甜品——玫瑰冰粉,不料却被挑剔酒酿放少了提不出玫瑰糖露的香气,如今方于凤卿又主动说还是按她的做法来……陈溪明白,这是婆婆一种“不跌份儿”的示好,她笑了:“好的,我今晚回来就给您做!”
待方于凤卿离开,方浩儒趁餐厅没人又搂住陈溪像是在撒娇:“老婆,你不许偏心——我还要吃昨天那种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