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选美
就在勾践夫妇和范蠡忍受着劳役之苦时，在越国肩负重任的文种也在越国带领臣民励精图治，发奋图强，除了每岁按时贡给吴国大量税赋和宝物之外，生产也恢复得很快，一切开始复苏。但是，远在姑苏的越王勾践大王的景况时时刻刻牵动着他的心，“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他想“要是大王能早一日回到越地，复兴之业，报仇雪耻之事就能早日实现啊！”
三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可是，吴王夫差却全然没有释放勾践之意。文种几番派人携了重礼至伯（喜否）那儿探听勾践何时能够被释的消息。“还早，还早呢！”伯（喜否）的头摇得像拨郎鼓一样，“从夫差对越王的态度看，这两三年是没希望的。”这话让文种好泄气沮丧。看来得另辟蹊径，再想想别的办法了，他想，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想办法让越王返国。一连几天，文种冥思苦想着，希求获得一良计。但整整一个晚上，他也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他刚起床，就接到了密使带来的在吴国的越王勾践和范蠡写的书信。
在信中，范蠡对他说：“夏以妹喜亡，殷以妲已终，西周以褒姒移祚，这些兴亡更替，都是女人之祸！不是有人说‘妙舞清歌，误国之媒；娥眉皓齿，伐性之斧’啊？现在吴王好大喜功，贪图美色，这不就是误国之媒，伐性之斧吗？千里越地，世出佳丽美女，山阳、会稽、余姚、上虞美女如云集，如果选一美女遗吴王，惑其心声，何愁大业之不成呢！”看到这，文种喜形于色，立即遣苦成去越，同意他们的想法。
原来，近来夫差命伯（喜否）又带了三万精兵攻打陈国，弱小的陈国被迫成为了吴国的属国，规定它每年向吴国贡献财物六百车。陈国君臣一向认为吴王贪求而不树德，好功而不恤民，国命不会长久。故而吴军一撤，国君闵公立即派了使者向吴国的另一强敌楚国表示忠诚。而伯（喜否）凭着军威，又向各国强夺贡赋；鲁国每年八百车，宋国每年六百车，邾国每年六百车，卫国每年六百车。曾经被吴国之阖阊战败的楚国，看到吴国凭着军威四出强索贡品、掠夺财物非常着急。大夫们上次看到吴伐陈不成喘了一口气，现在又议论纷纷，惶惶不可终日。
“吴国没有什么可怕的！”楚尹子西对大夫们的恐惧更是不以为然了，他把众人召来，说：
“当年吴王伐楚气焰汹汹，是仗着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而楚人自己不团结。如今的吴王夫差大不同于当年艰苦、恤民的阖阊。他在哪个地方住上三天，就大造楼台、亭榭、山池；哪个地方住上两天，就广罗妃嫱、嫔御、宫女。到任何地方，他的一切欲望都必须得到满足，他所喜爱的人和物都必须带去；整天只知道搜罗珍宝，忙于耳目的享受。对待百姓像寇仇，天天乱兴土木，滥用民力。这样的吴国，只能败坏自己，又怎么可能来败我楚国呢？”
英雄所见略同，范蠡对形势的看法，也与楚尹相同。看到吴国越来越穷兵赎武，到处逞强，吴王日益骄奢淫狂，他知道吴国天运将日下，然而，自己和勾践羁拘异国，大好的时机一去不返，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能这样日日石室秣马贻误、坐失大好时机？范蠡也开始了思忖一个重返越土的良策。
这期间，伍子胥几次想假借夫差之手除去勾践。都被范蠡随机应变，使勾践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险关，化险为夷。勾践也意识到了马上返越的严重性和紧迫性，暗中诏令范蠡立即返回越地，微服私访，选得绝色佳丽献给吴国。
范蠡回到越国后，他先来到了苎萝山下，这是三年后的又一个莺飞草长，万紫千红的仲春季节，与三年前一样的景物让范蠡一下子想起了美丽的少女西施。
若耶之水啊，三年了，你依然秀逸地渭渭奔流着，这是自己说过天下最有情的水啊！匆匆的三年时光，过得真是太快了，当年那个婚盟啊！此时让范蠡感到了怅然若失。国破了，河山依旧，然而没有了国；没有了国君，家之焉存啊！是啊，自己可以举出许多许多的国而忘私、君恩浩荡的种种理由，但是，自己终是负了一个姑娘的情意，背弃了昔日双双定下的婚誓啊！不知西施怎么样了？或许她已经出嫁了……与上次春光明媚、日月朗照的心情相比，范蠡这次来到若耶的心情迥然不同。
若耶溪岸畔，柳丝袅娜，烟雨声中的布谷无不烦着他的愁肠，树簇花瓣上滴落的雨珠，恰似他强咽下的苦泪，范蠡慢慢地朝村西走去，天空阴沉沉的，他的心情更是阴霾密布。在村头岔路口，沿着盘曲的山道走来了一个佝偻的负薪老叟。
“老人家，去西施家该怎么走？”范蠡趋上前，问道。
老叟一怔，停住了，从青湿湿束薪下探出头，范蠡这才看清他，老叟五十左右的年纪，脸上却已丘壑纵横，布满了皱纹。耸着高高的鼻子，两只眼睛却深深凹进了，生活的艰辛使他过早地衰老了，佝偻了。但是范蠡看得出他那饱经风霜的神情中却透出一份顽强和刚毅。他疑惑地问：“你是……”
“我姓范，名蠡，从都城会稽来。”
“啊！”老叟又惊又喜，惊叫起来，“你就是范蠡，三年前来过苎萝村的范大夫！”
“是啊，老人家，三年了啊！”范蠡深有所思地说道：
“走吧，走吧。范大夫，你问路正问对人啦，我叫施先，西施的父亲。”
“啊，原来是施老伯！”范蠡连忙拱手施礼。
“折杀老汉了！范大夫，你是贵人啊！如此礼重，老汉岂能承受？”先施慌忙搁下肩上的束薪，连连还礼。然后，施老汉又挑起那担沉重的束薪，兴奋得脸红红的，吃力地挑上肩，和范蠡一起往家里走去。两人边走边谈。
“老伯，西施姑娘这些年可好？”范蠡问道。
“范大夫，你问西施吗？”施先吃力地拢了拢肩上的束薪，说：“唉、好端端的一个人，从前年开始，不知怎的，却突然像变了个人儿，神思恍惚，愁眉紧锁，一直病恹恹，叫她去看看郎中，却又不去，唉，这姑娘也不知怎的！年纪到了婚嫁，给她说过好多人家，小伙子个个憨厚，家境又好，可是她死活都不答允……”
范蠡听了施先的话，心里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女子，喜的是他还有机会还他带给西施的亏欠。他的心很复杂，一路胡思乱想着，随施先来到了村西小桥的尽头，一座破旧的茅舍门临流水，屋靠青山，数竿修竹前一径幽花。施老汉放下束薪，说“到了。”然后快活地朝屋内喊道：
“女儿，快出来呀，来贵客了！”
“哎。”随着一声柔柔的应声，西施像风摇修竹般地从屋内走出来，她手中捧着朱罗，里面是半罗玉茭面。在她微启美目的瞬间，范蠡吃了一惊：三年不见了，当年若耶溪边的西施瘦削了，憔悴了，愁容病态，留在她脸上的泪渍啼痕将三年的相思之苦，忧思之痛都坦露在范蠡面前。范蠡见此不禁眼眶一热，一路上强鼓的刚强瞬间就要崩溃了。他强忍着泪水，打量着西施。西施虽然病容憔悴，却另具清韵，昔日宛如春日牡丹，现在却好像是富丽幽贞的清秋黄花。西施一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定定神，待看清是范蠡时，早已把持不住，只听得“叭”的一声朱罗掉在了地上，她趴在门槛上伤心地哭了起来，一任三年相思的泪水滚滚流淌。
“西施，女儿，你这是怎么了！”施先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直把头摇。
范蠡轻轻地走了过去，轻抚着西施的肩：“西施，少伯有负于你，三年来苦了你呀！”
“你能回来看我，再苦也值得。”西施哽咽着说。施先听着“范大夫”和女儿这番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可是天下突然崩下来的事啊，好半天，他像是在梦中一样，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西施有些害羞地看了父亲一眼，还没开口，范蠡抢先把他们三年前定亲一事讲给了西施的父亲听。
这一天，范蠡在苎萝村的西施家呆到很晚，范蠡和西施尽情地倾诉着三年的离别情绪，眼看黄昏将至，范蠡想到自己身负的使命，就与西施一家话别。
西施恋恋不舍，她执意要送范蠡到村头，俩人相依着前走，路遇当年他们肌肤相亲的桃园，此时，桃园中的桃花纷纷飘飞，俩个人见到此，勾起了彼此心中对三年前美好的怀念。范蠡低头看着此时妩媚俏丽的西施，心中一动，他拥着西施，低低地对她说：“西施，我们再去桃园看看吧。”
俩个人相偎着来到桃花满地的桃园，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中梢。
分手时，俩人说了无尽的情话，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范蠡带着无限快乐很晚才回到会稽，他没有休息，径自来到越王王宫，察看各处的选美情况。
选美的具体事宜是委派给宫人承担，越国各地遵旨选送十名美女。有的地方已把人送来了，整个宫廷被这些女人们弄得一片喧嘈，热闹非凡。
范蠡刚来到宫中，文种也来了，他们看着这些从山阴、余姚、百宫、萧山、上虞等地的美女，俩个人都不太满意。在近百名女子中，几分秀媚的有十几个，但是堪称绝色倾城者，几乎没有，再一细察，这些窈窕淑女中，工于心计，又忠诚国家的，却没有合适之人。选美失败，谋吴王策难行，范蠡和文种见此，都处于焦躁惶恼之中。
不久，各地选送的美女陆续到齐了，范蠡挑来选去，一个也不中意，不是貌不美，就是心计不足，根本就不能肩负起亡吴兴越的使命来。“这么多的越女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救助自己国家的？”范蠡痛心地想。
文种和范蠡见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美女，都烦燥不安，寝食无味，陷于痛苦的煎熬之中。
范蠡更是心焦如焚，这天下午，一天未好好吃饭的范蠡看着和他一样愁思绵绵的文种，又想起了他和越王入吴三年，在吴国受的人格的侮辱以及越王屈身侍吴受尽屈辱和痛苦的形情：酷暑寒冬，勾践、王后和范蠡，石室养马，握火抱冰，累薪而卧，吃尽了苦头。而在越国，文种率领臣民辛勤劳作，励精图治，每年的收获大部分被迫送往强国，吴王就像一只硕大的耗子啊，贪得无厌。想到这里，范蠡又想起了深夜里勾践悲怆凄凉的歌声。
但是，天苍苍，地茫茫，千里越地却连一个合适的美女都找寻不着，如何教越王“适彼乐土”啊？范蠡彷徨反顾，郁郁寡欢。
黄昏时分，满怀心事的范蠡决定明天亲自到外面寻访美女，于是，他告别了也是情绪低沉、愁眉不展的文种大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