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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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这是战争!

按照逻辑来说他们很安全

追击血狼,不是被血狼追击

生死一线间



戴维和吴有金跑出教堂,神父也紧跟在后面。他们看到人群向着警察局的方向移动,很多人大喊大叫,他们手里要么握着斧头,要么抓着枪,还有几个甚至拿着铲子——戴维觉得示威也要好好地挥才行啊,可别不小心打到旁边的人。
“他们是知道消息了吧?”吴有金在嚷嚷的人群外围对戴维说,“今天上午那个人,那个叫什么的。”
“显而易见,”戴维冲前面抬了抬下巴,指向道尔顿夫人的背影,“她本来就已经浑身都是火药,这个消息把她彻底点着了。”
如果现在有个印第安人站在道尔顿夫人面前,戴维相信她能活吞了他。
“这些人是想干吗?”吴有金说,“难道他们要去复仇?”
也许还真是的,因为神父满脸焦急,就好像有人抢他的钱似的。
“快去找卢卡斯警长!”神父从他们俩中间挤过去,向着警察局那头撒腿就跑。
吴有金和戴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紧地跟在神父后头。
他们闯进卢卡斯警长的办公室——如果那个放着古董桌子和三条腿椅子的房间也可以叫办公室的话——发现卢卡斯警长正在帮助皮克林医生扶着伤者的身体,以保证医生能用绷带将伤口牢牢地缠起来。
“你们用伏特加冲洗伤口了吗?我觉得你们应该先用沸水把绷带煮一下。”吴有金看着简陋的急救条件,忍不住地说,“伤口感染也是会死人的。”
这个年代的人,而且是蛮荒西部的人,对于医疗卫生谈不上什么系统的认识,但是吴有金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一些基本的消毒方法告诉他们。
卢卡斯警长转头看着吴有金,把活儿交给了旁边的一个警员,然后站起来。他的双手和衣服上也沾满了血。“他不会死的!”警长说,“他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只要熬过这两天,他就会重新站起来。”
卢卡斯警长从脖子上解下方巾,擦拭着手上的血,他看了看另外两个人,注意力放在穿法衣的那个身上,“神父,真是奇怪,你上一次来我这里是为修缮教堂的屋顶筹款。”
“现在是为了给你一个警告,”安德鲁神父气喘吁吁地说,“警长先生,请让道尔顿夫人别这么冲动。”
“她干什么了?”卢卡斯警长刚刚说完,注意力就移向了门外。喧哗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满脸怒气的人们,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警察局门口,都站住了。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像是约好了一样,把目光投向唯一的一个女人。道尔顿夫人向他们摆摆手,大步走上台阶,就在门口说道:“德拉克,来吧,我们现在应该行动了。”
戴维看到警长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就好像是原本在散步的狮子突然发现有别的母狮踏入了他的领地。哦,不对,这联想似乎太偏向“动物星球”了,他现在可是在“荒野求生” (1)呢。反正他就是觉得,虽然警长和道尔顿夫人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这一刻他们的感觉不太对劲。
警长扔下了方巾,但看到手上的血还有些残留,他又把壶里的水倒在方巾上继续擦手。
“行动什么,黛安娜?”警长的口气显得很平淡。
道尔顿夫人拍了拍腰上的皮带:“我带上了家伙。我们应该去找他们,这次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窝蜂地跑到沙漠里去,寻找跟郊狼一样难觅踪迹的印第安人,再跟他们互相射击,带回更多的伤员和尸体?”警长摇摇头,“不,黛安娜,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道尔顿夫人浮现出意外的神色,“现在很明显了,德拉克,那些红野人已经肆无忌惮,如果不让他们血债血偿,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停止。”
“纠集一帮酒精上头的矿工无济于事,况且你真觉得你们这样就能找到袭击者吗?”
“他们今天才犯了事,血迹都还在,受害者也活着,再也没有比这些更有力的证据了。”道尔顿夫人提高了声音,“他们不可能逃得太远,战利品也一定在他们身上。我们现在去追捕,完全来得及。”
“黛安娜,你知道追踪术吗?你知道那些印第安人的数量吗?更重要的是,你怎么能肯定我们找到的部落就一定是当年杀害你家人的那些?”
道尔顿夫人踏上前一步,她的眼神变得锐利,仿佛燃烧着两簇暗绿色的火。“你怎么敢这么说,德拉克!”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你怎么敢!”
戴维被她的模样吓得背后一阵发毛,他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吴有金,龇牙咧嘴地暗示他跟自己一起溜。但吴有金瞪了他一眼,选择留在原地继续看好戏。
“对不起,黛安娜。”警长平静地说,“但是事实如此,你太冲动了,我不能支持你。”
道尔顿夫人冷笑着说:“你总是这样,德拉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就是因为你不下定决心,所以那些红野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袭击移民。最近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袭击了白人两次,而且偷偷摸摸地来到了镇上,你是要等到他们晚上进来割我们的头皮才会去干掉他们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种,下面那玩意儿还在吗?”
哇哦,这人身攻击简直是核弹级别的。戴维觉得连自己都要为警长愤怒了,但吴有金却捂住了嘴——他的动作不够快,戴维看到他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后面了。
但卢卡斯警长并没有生气,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叫那些人回去,你也回去。”他说,“我和亨利他们几个会去案发地看看,打探一下情况,等我们回来以后,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上几次你都这么做了,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看这个,”卢卡斯警长用手指点了点他上衣上别着的一个银色徽章,“我只抓捕罪犯,不是去搞屠杀。黛安娜,我知道这么多人出去会发生什么,死人我比你见得多了,我是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
道尔顿夫人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最后她抬起了下巴,冷冷地看着卢卡斯警长,“那好……我看看你能找到什么。我得提醒你,德拉克,这次的受害人可不光是屋里的小可怜和他的朋友,他们是劳埃德先生的人。”
卢卡斯警长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头,“我等一会儿就出发,你走吧。”
道尔顿夫人干脆地转过身,大步走下台阶,几把推开围观的人群,向着黄玫瑰旅馆的方向走去。那些聚集起来的男人们都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
卢卡斯警长探出头去,喊道:“吉姆,去把弗兰克和威利叫来,带上他们的枪,半小时后你们几个都跟我走。”
人群中的一个矮个子男人答应了一声,挤了出去。
卢卡斯警长朝其他的人挥挥手,“去干你们的活儿,先生们,对付印第安人是我的责任,你们给州政府交税就够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接着武器被放了下来,人们陆陆续续地转身离开。除了一两个恋恋不舍的,门前的空地上再没有多余的人了。
安德鲁神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胸口连着画了几个十字。“上帝保佑。”他说,“您还是有威信的,警长,我就知道只有您才能阻止这件事,我可不想再主持一次集体葬礼。我相信吴先生也不愿意销售那么多棺材。”
吴有金咳嗽了两声,“那是,我也做不了那么快啊。”
他也有不爱钱的时候嘛,戴维看着神父,这次他又发现了神父属于正常人思维的地方,这让戴维在心里给他加了点分。
不过,原本在这个情况下会调侃几句的卢卡斯警长,却依旧紧绷着脸,他看着戴维和吴有金,命令道:“你们两个,杨格先生和艾瑞克,现在你们也去牵马,跟我一起出发!”
戴维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吴有金叫了出来:“为什么?我们不是民兵。”
关我屁事啊!戴维在心里怒号,我上次骑马还是去堪萨斯玩的时候!
“你们两个也是幸存者,”卢卡斯警长毫不让步,他来回打量着他们,慢慢地说,“没有马我可以借给你们,没有枪我也可以借,但你们必须跟我走。我需要你们告诉我,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该怎么形容戴维对于“被胁迫”这件事情的厌恶呢?
在他还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童的时候,他母亲曾把不太甜的苹果打成泥往他的嘴里喂,他憎恨那味道,就用力往外吐,结果被信奉“营养均衡大过天”的母亲更加强势地填了满满一嘴,他只好边哭边往喉咙里吞咽,这导致他长大以后依然不喜欢吃苹果。上中学时他讨厌地理课,但是他父亲觉得某次地质模型大赛能帮助他增加学分,就让他去报名了,并且此后在每个周末的晚上都“陪伴”他完成课件。虽然最后的确得了三等奖,可为此他整整三个月没能看《神奇女侠》的漫画书,同好们都以为他“叛变”了——他完全没有告诉父亲,他喜欢做美女的模型而不是那些石头土壤和棉花云。工作以后,他只喜欢在亲爱的电脑前待着,可是有一次营销部的同事要求他必须在一个项目说明会上陪伴一个对现代电脑技术一窍不通的史前老爷爷,他万分抗拒,依然被责令照做。他不得不像陪酒女郎一样全程带笑,回答诸如“为什么电脑有猫又有老鼠”这样的问题,还被营销同事埋怨招待不周,他因此自我厌恶了三天。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发誓,不让任何人再胁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实际上平均每两个月他就会被胁迫一次。他觉得人生需要历练,每次都当作是游戏中总要出现的小任务,虽然麻烦,好歹完成了就会有点“人生积分”。现在他骑在马上,安慰自己说,如果他真能连此刻的任务都完成了,那么他将来回到21世纪的纽约就可以中乐透彩票了。
他们一行八人,正驰骋在内华达州的戈壁上,阳光照得他们全身出汗,即使骑在马上依然会觉得消耗了不少体力。
卢卡斯警长走在最前面,身旁是他的两个警员和三个民兵,戴维和吴有金拖拖拉拉地掉在最后。他们每个人都装备齐全,带上了枪和绳子,还有毯子、三天的干粮和水。对于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卢卡斯警长他们来说,这基本上等于去郊游,不过对于戴维和吴有金,特别是对戴维来说,简直是犹太人出埃及时所受的折磨——当然他真的不是犹太人。
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戴着帽子的脑袋又闷又热,挂在腰上的手枪磨得胯部和大腿很不舒服,嗓子快冒烟儿了,可担心水不够又不敢大口喝——警长说每个人的水都有定量,如果谁先喝完的话不会有人助人为乐的。
眼前是一片红色和黄色组成的炼狱,偶尔有点灰扑扑的绿色出现,还有许多白色的东西隐藏在沙土里。他们正按照斯庄德说的方向走,卢卡斯警长要求所有人在日落前赶到红蜥河,那里有山丘和不太茂密的树林,可以扎营。
“听说过了那条什么河再往前走就是印第安人的地盘,”吴有金悄悄地对戴维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离开洛德镇这么远过。我曾经想去我穿越的地点找线索,但是走到沙漠里其实根本分不清东西,说不定我会倒在某个地方被秃鹫吃干净。而且我也没有走太远的装备,比如指南针、压缩饼干、净水器和工兵铲什么的,如果是在咱们老家那边,说不定我还可以搞到卫星电话……”
哦,听听他说的那个词儿——“咱们老家”,不管是纽约还是中国那个叫杭州的城市,都让人怀念到要流泪了。
“钱钱,”戴维打断了他,“少说点儿话,警长不会给我们补水的。”
“我带的大概够了,你要是口渴倒可以匀给你点儿……”吴有金依然低声说道,“他们这次应该不会跟印第安人正面交锋吧,毕竟他们的人数不多。一个印第安部落少的有几十个人,多的几百上千个,要是惹毛了,我们几个人的大腿就会被他们吊在帐篷顶上晾着,而且还会抹上一层厚厚的盐。你知道吗,在中国我们制作火腿就是这么干的,要新鲜的肉和粗盐,然后摊平了一层层地往上抹……”
“哦,钱钱,别让我想恶心的事儿。”
“对不起,实际上这相当好吃,你知道金华火腿吗,还有宣威火腿……”
“说点儿正经事,钱钱,虽然我承认中国的食物的确很好吃。”
“好吧,你觉得最前面的那个混蛋到底打算怎么做?”
“卢卡斯警长看起来是个聪明人,而且他跟印第安人应该没有深仇大恨。”戴维努力调动自己还没有沸腾的那部分脑浆,“按照逻辑来说,他只是在辖区有案件发生以后履行一个现场调查的程序,不过就是这个现场稍微远了点,而且有一点危险性,所以他带的人比较多。”
“我们算帮手吗?”吴有金说的时候都不怎么有自信。
“算目击证人吧,”戴维又想了想,“但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做了伪证。”
最后那个词让两个人同时心中一颤。戴维深深地吸了口气,尘土的味道刺激了他的鼻腔和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前面的卢卡斯警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戴维又压低了些声音:“我觉得按照逻辑来说,卢卡斯警长是要拿到证据,了解作案的印第安人到底有多少。这不是一个白人杀人犯,这是一群红野人——对不起,我这绝对不是种族歧视,这里的人都那么称呼他们。”
“算了,反正此时此地也没人在乎这些了。”
洛德镇的人只在乎矿脉。
“总之,警长这次应该是取证。只有进展顺利,他才会围剿。”戴维说,“不过,洛德镇的人应该不会真的跟印第安人火并吧。”
“至少从我到这里开始,没有看到他这么干过。按照惯例,他应该向卡森城汇报,并且要求调来法警支援吧。”吴有金说,“这么说起来真不用太担心了……我们得好好想想,他真让我们指证的话,我们该说什么。”
反正都做伪证了,串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俩有意识地和队伍又拉开了一些距离,不停地窃窃私语。直到太阳在戈壁尽头沉下三分之一的时候,一条半干涸的河床出现在他们眼前,河岸平缓,中间仅存的一道水流发出哗哗的响声。更远处是凸起的丘陵,被夕阳涂上了红色,密密麻麻的灌木长在上面,似乎每一根枝条的末端都闪烁着金光。
“就在这里扎营,先生们。”卢卡斯警长转头对他们说,“升起篝火,把你们的马鞍卸下来。”

他们扎营的地方在河床旁边,地势平坦,有几块裂开的大岩石作为掩护,离树丛有很长一段距离,离水流也有一段距离。马都拴在岩石旁的一块小石柱上,跟主人很近。
卢卡斯警长和他的手下们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喝酒聊天,其乐融融,但戴维和吴有金阴沉得像火光之后的黑影。他们浑身疲惫,被长时间的赶路和担惊受怕折磨得没有任何谈兴,匆匆地吃过一些玉米饼和熏肉之后就各自躺下了。
戴维选择了离火堆最远的位置,身子下的小石块硌得他背疼,头顶上的巨石遮住了一小块天空。但他入迷地看着另外一边的天空,忽略了身体的酸痛不适。
他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空,幽远,浩瀚,同时又迷人,所有的星光看起来都异常璀璨,简直不像他曾经在21世纪的每个晚上匆匆一瞥的夜空——地上永远比天上亮的那种夜空。
这里的星空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困境——被甩进时空隧道的惊惶,失去原来生活的沮丧,对未来的恐惧,对亲友的思念,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担忧和戒备,还有对亲手制作的“神奇女侠”树脂模型的怀念……他欣赏着眼前令人震撼的美景,似乎第一次领略到宇宙的宏大,这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这一瞬间他只想脑袋空空地沉入梦乡,忘记一切……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他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叫喊把他重新惊醒。
戴维睁开眼睛,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看到卢卡斯警长正扯着吴有金的领子把他提起来,而那个叫弗兰克的警员正拽着他的胳膊摇醒他。
“印第安人来了!”卢卡斯警长叫道,“艾瑞克,还有杨格先生,现在躲到石头后面去,拿好你们的枪,如果你们还有点儿用,就朝着远处的那些红野人开火吧!”
天啊!
戴维喜欢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也喜欢保罗·纽曼、约翰·韦恩,他喜欢《关山飞渡》《大地惊雷》《荒野大镖客》《红河谷》,还有《虎豹小霸王》,当然他也最最喜欢凯文·科斯特纳和《与狼共舞》。但是——他只是喜欢那些老电影,并不是想自己来一次情景体验啊!
戴维手心出汗,死死地捏着警长借给他们的那把柯尔特左轮手枪,看了一眼旁边的吴有金。中国人也握着手枪,正架在石头上,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算在三码外有只死兔子也打不中的。
戴维心中真是绝望,他已经听见了丘陵上传来的呼哨,看见星光下许多黑色的影子正朝着这边疾驰。他们越来越近了,甚至连那些羽毛的摆动都能看清楚。卢卡斯警长和他的人靠在另外一块岩石后面射击,枪声接连不断,远处偶尔有一个黑影惨叫着消失在马背上,但仍然有更多的接近了这边。
“有多少人?”戴维问。
“大概二十个,或者四十个!”吴有金大叫道,“我也数不清!”
他终于开枪了,戴维看到篝火里溅起一蓬火花。
“他们人太多了!”一个民兵叫道,“警长,咱们抵挡不住。”
“他们没有枪!”卢卡斯警长的两把枪都用上了,他一边射击一边吼道,“弗兰克,你们上马,沿着河岸跑,不要上丘陵。艾瑞克,你们跟着我!”
印第安人的确没有枪,所以他们暂时不敢冲到面前来,当他们来到河床的那一头时就停下了,纷纷靠在石头后面跟白人对峙。但这距离已经很不安全了,印第安人的箭头很锋利,而且准头不差。戴维看到那些箭栽在了沙地上,还有的碰到了石头掩体,离自己都只有几码远。
现在不跑,估计下一刻箭头就会射进他的身体!
戴维咬着牙,看了一眼岩石旁边的马匹,对吴有金说:“赶紧跑吧,钱钱!我想留着我的头皮!”
他举起枪,一边胡乱扣动扳机,一边摸到马匹前,解开缰绳,也顾不上放马鞍,就笨手笨脚地爬了上去。
警长一边开枪一边掩护吴有金摸上了自己的马,他们向着河床下游狂奔。
为了不掉下去,戴维死死地抱着马脖子,双腿努力夹着马肚子,催它快跑。还好这畜生争气——也可能是被枪声吓着了,撒开四蹄跑得飞快。
枪声还在继续,戴维转头看了一眼:因为他们的撤退,印第安人已经走出掩体,向着他们这边追来,而最前面的那个人,虽然戴维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轮廓实在是眼熟!
我的天啊,他向上帝祈求,可千万别是那个“血狼”!
上一次被匕首威胁的恐惧让戴维的求生意志立刻满格,他又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腹。
虽然靴子上的马刺很钝,但他的坐骑依然被这野蛮的动作激怒了!它喷着粗气,像恶灵骑士的摩托车一样跑得四蹄都要冒出火光了。
风刮掉了戴维的帽子,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也不太敢回头看,他听到了枪声和惨叫,但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人——因为惨叫声没有口音。他只知道自己这匹被诅咒的“血肉哈雷”越跑越快,超过了一个警员,然后是民兵。吴有金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但那声音又突然飘到了别的地方……戴维明白自己应该握住缰绳控制胯下的畜生,可枪声还在响,他最终决定让马儿继续释放本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马儿的脚步也渐渐地慢下来,最后它开始溜达、站定,喷着响鼻,摇晃着脑袋和脖子。
戴维的肌肉从僵硬的状态中缓解过来,就像石化的人被解除了魔法,他睁开眼睛,松开备受折磨的马儿,接着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还活着,竟然还活着。戴维真想痛哭流涕地感谢上帝,但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看到了周围的景色,立刻觉得也许上帝告诉他这究竟是哪儿再说“谢谢”也不迟——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再是光秃秃的沙漠,也不是干河床,相反还有一片不太茂密但明显还带着绿色的树林。
这是哪儿?他惊惶地站起来乱看。卢卡斯警长在哪儿?还有钱钱呢?难道他跟他们跑散了?
在荒野中?孤身一人?不会开枪?
戴维觉得自己的脑门上就写着“肉鸡”这个词儿。他会被狼吃掉吧?
就在他感觉到自己陷入另外一种险境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戴维有些惊喜:也许他和钱钱并没有跑散,他只是跑得快了一点。
他立刻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很快来到他的面前。
那个人身材高大,长发,赤裸上身,头上插着羽毛,身上背着弓箭,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戴维的心都凉了,眼泪夺眶而出。

(1)二者都是Discovery(美国探索频道)的知名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