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电影

（一）

有一日，住在川前的姑姑来到我家，与爷爷奶奶聊了会家常后，又与我聊地十分投机。许是十分喜欢小孩子，她竟提出让我去她家小住两天，还说要给我做好吃的，我自然开心，爷爷也破天荒地答应了。

姑姑一个人住在川前的深山里，要走将近半个小时的山路。但当她紧紧牵着我的手时，即使周围漆黑一片，我也并不害怕。

她带我去她家，那是一个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茅屋。姑姑给我洗澡，给我讲笑话，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菜，搂着我睡觉。她真温柔啊，我甚至想以后都住她家。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她给我扎了两缕小辫子，叫我乖乖听话，然后把我送回了家。后来我才知道，川前姑姑是爷爷与他前妻生下来的女儿。

转眼夏天就快到了。

我有一件特别喜欢的粉红色短袖，上面缝了一只漂亮的小蝴蝶。但是小蝴蝶的翅膀总是掉下来，耷拉着很难看。每次我都叫奶奶把它缝得再紧一点儿。奶奶说，针脚已经缝得够密了，怎么还老是掉下来呢？

终于有一天，它小到我穿不下了，这才被我藏到了衣柜的最底层。

我照旧穿着长裤长袖去上学。一天放学回来，奶奶把一包东西递给我说，你妈妈在外面给你寄了一条裙子。我又惊又喜，把它带到甘房试穿了一下。

那是一条有好几层轻纱的长裙，上面粉红色的碎花很是梦幻。奶奶说：“真合身，真漂亮啊！你明天会穿去学校吗？”

我想了很，还是摇了摇头。

“这种天气最适合穿裙子了。”奶奶继续劝了一句。

那天晚上，我在灯光下细细端详着它，看得我入了神。我在穿与不穿间反复纠结着，久久没能入眠。

第二天早餐上学前，奶奶问我，禧梅，你怎么不穿你妈给你的那条裙子？我尴尬地干咳两身，说，过几天再穿，然后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一路上我紧张又开心。因为我穿了那条新裙子，不过我又在外面套了长衣长裤。那条裙子柔柔的，滑滑的，我太喜欢它了，在学校也压根没有同学发现这件事。

那条裙子实在太舒服了，以至于我与萍聊得投机，竟忘了我里面还穿了一条裙子，我们还一起约着去上厕所。

走到厕所门口，我震了一下，猛然想起我里面还穿着裙子的事，顿时慌了神。万一被她们发现我这样穿，指定会笑话我。于是我谎称厕所太臭不想去，躲过一劫。

等到下午，何柏讲课的时候，我压根就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内心只想着，我好想上厕所啊，这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我给自己鼓了鼓气，站起来说想上厕所。何柏挥挥手让我去了。我心想，这下可以毫无顾忌地脱裤子和裙子了。

可是刚要到厕所门口，却愣住了。迎面走来一位女老师，她手里拿着一沓纸。我心想完了。我们的厕所只有简单的分隔，每个隔间都是开放的，并没有门挡着，所以一举一动别人都能看得到。我在厕所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进去，沮丧地回了教室。

下课后，我还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萍。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嫌弃，反倒很欣喜地说想看看我的裙子长什么样子。于是我们手拉手一起进了厕所。

她给我挡着，然后我把裙子给她看。她说她也想像我那样穿。我开心了很久。

我们每天下午放学前，都要集合，然后全校开个小会。大致内容就是让我们回家注意安全之类的。

那日集合，依旧和往常一样闹哄哄。不知是哪位同学低声说了句，嘘~你们快看国旗台那边。同学们顿时齐刷刷地看向国旗台。

只见顺九老师坐在国旗台阶上，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慈爱地看着他。听说他是学前班的学生，因为尿了裤子，妈妈赶来给他换完裤子后，他却哭了起来，然后一个人跑到国旗台旁边躲了起来，也不肯见人，结果居然睡着了。

暖烘烘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顺九轻轻拍着小男孩，他安静地睡着，脸上还挂着一些湿湿的泪痕。

他一定睡得很舒服吧。我这样想着，捏了捏藏在裤子里的新裙子。

（二）

出了村口，是一块巨大的空地，上面简单地浇筑了水泥。虽说平日里，那是一个再简陋不过的地方，但是在某些日子里，它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每年夏天，都会有一辆破旧的小车停在村口，但是它对于我来说，却是周身都散发着光芒的。村里会喧闹一阵。白天那块空地上还是格外平静，到了晚上就无比热闹了。

在那时候，我们会早早地吃完晚饭，然后催促着奶奶赶紧拾掇拾掇厨房。接下来，就是全家一起，心不在焉地看会儿电视。大家手里都捏了一袋子小食，身旁放着一个小脚凳，魂早就飞到村口空地上了。

我们都竖起耳朵听着。当听到屋外音乐声响起，有人大喊道：“快点来，要放电影了！”的时候。我便会一蹦三尺高，抓起小凳子和零食就往屋外冲。每次奶奶都喊，“禧梅，慢点，等我一下！”然后匆匆把电视和灯关了，门只需要虚掩着就行了。

爷爷总是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把大蒲扇，悠悠地踱步。我可不愿等他，急匆匆赶到村口，那里早已熙熙攘攘一片。大家早已搬了小板凳坐好，热烈地讨论着今天晚上会播放什么电影。

每次都会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在摆弄着幕布，另一个在试音。

终于，一切都准备就绪。当幕布旁边的小轮子慢慢转动起来时，电影开始了。

刚才还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影幕布。我每每都不记得电影内容，却很是喜欢这种大家一起看电影的氛围。

电影开始后，盯不了几分钟，小孩子们便开始在下面窸窸窣窣地吃小零食，我也不例外。我还为了这次电影台，特地提前去华明那里买点小零食。吃完后，便会无聊地掰着手指头数电影还有多久结束。因为他们播放的，往往是老一辈爱看的片子。

电影台一般是连续放两个晚上，每个晚上放两部电影。我每次都撑不到电影结束，就会很想睡觉。

当第一部电影放完后，就会有一些大人抱着熟睡的小孩子回家去了。

一般这个时候爷爷奶奶也会回去，因为担心锦在外面睡着了会着凉。我便睡眼惺忪地跟着他们回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满足，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又兴奋地吃饭，饭后赶紧去买点小零嘴，然后满心欢喜地盼到晚上。到了电影台后，窸窸窣窣地把小食吃完，又开始点着沉重的头犯困了。

每年我都想着，明年一定要一口气认认真真地把两部电影全看完，可是每年都是上下眼皮在打架，从无例外。

（三）

老坤说，电影台一点也不好看，还不如骑自行车有意思。

家里有一辆黑色的老式自行车，是爷爷年轻的时候骑过的。后来老坤要去桑街上学，他便得到了这辆自行车的使用权。自从他学会骑自行车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要骑着去。

有一日，老坤突然破天荒地对我说，要骑着自行车载我去花滩玩。这是我第一次坐他的自行车，但我愚蠢地对他的车技很是放心。

自行车很高，我坐上去之后摇摇晃晃的，心里顿时没底了。老坤大喊道，你不要乱动！我感到很委屈，因为我压根就没敢动。

他让我扒着那个小得可怜的坐垫边缘，只可惜那个坐垫因为有了年头，已经变得有点松动。当自行车开始骑的时候，我心惊胆颤的。他还在那里抱怨，哎你怎么跟一个石头一样重？骑都骑不动。

前往花滩的路，我平日里觉得它平整得很，今日我却觉得到处都是小石子，还坑坑洼洼的。果然，我的担心不是多虑的。

也许是逞能，也许是错误估计，在遇到下一个大水坑的时候，老坤没有饶开，而是把轮子蹬到起飞，试图冲过去。

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个可以越过水坑的本事。两秒过后，他还在车上完好无损，我却被车震得飞了出去，狠狠地摔进了水坑里，弄得满身是泥。我难过地哭了，毕竟那是我刚换上的衣服，本来还想着去香家里玩，结果不到五分钟就弄脏了。

老坤先是一副担心的样子，问我没事吧？确认我没有受伤后，他又自顾自地说道，没事，衣服拿回去洗一洗就好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带我回家，没想到他一溜烟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远了：“那我去玩了，你先回家去吧。”

满身泥泞的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怀疑着，那人真是我哥？

奶奶是目送着我俩出门的。当她看到我一个人哭着回家的时候，她先是一愣，然后把我带到房间里换下脏衣服，一边说：“啊呀啊呀，怎么搞得这么脏？是老坤干的吗？他人呢？”

“他自己骑自行车去玩了。”我越想越委屈。

“他这人...等他回来我就要骂他一顿。”

此后，我再也没有碰过他的自行车。

奶奶说，老坤他自己也摔进过泥潭里。

那个时候我还小，老坤逗我，把我惹生气了，便追着他要打。他在前面跑，我跑不赢。于是他便一边在前面跑一边回头嘲笑我，结果没看到路一脚踩空，掉进泥潭，还把邻居家新种下去的稻谷苗给压坏了。邻居上门投诉，为此他结结实实地挨了爷爷一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