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训子有方
走出尚书府大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大街上,包括尚书府在内的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挂起灯笼。贺珩走下台阶,迎面便见一美妇人脸色急切地迎上来。
“你说了什么?”
“照实说。不止如此,我还将文敬成杀马的银子要了回来,母亲拿着,咱们这便家去!”
贺夫人一脸菜色犹豫地看着尚书府家的大门,她想说,她只是误会了这个不孝子,并不是要败坏继子名声。但她又没有勇气再迈进这扇大门去辩解,归根到底文尚书家的女眷个个儿都是人精。她们或许一开始被唬住了,但事情发展到如今,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
让人不省心的继子还在催促她,“母亲,快上车!”
马车狭小,贺珩高大,他坐进马车里必须弯腰驼背,整个人瞧着有几分猥琐。
贺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嫌弃,她不觉得是马车小导致的,私心里只当贺珩本身就是猥琐的。
她甚至生出几分自傲来,她生的儿子贺瑕绝不是这样的,贺瑕温文尔雅,气度不凡,谁见了不说一句君子端方。
“也不知瑕儿同他父亲现下可用饭了?”思绪跑得太远,她显然忘记身边坐着的这人是她儿子的兄弟,她丈夫的长子。
他为了替母亲讨回公道,才是真正的没吃饭。
“母亲既然着急,便吩咐车夫快些,儿子也饿了。”贺珩笑着说。
母子俩在尚书府门前的表现被尚书府的门房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些话里有话必然会被下人传到主子耳中,正如文家大夫人猜测的那样,贺珩这位继母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对继子,不止不好还有意败坏继子名声,让他变成京城有名的纨绔。
文敬成有些同情地问他母亲,“娘,贺珩他知不知道?”
“这倒是看不清了,”大夫人说:“他自小就没母亲,八成把这别有用心的女人当成亲母侍奉了,也是苦了那孩子。”
一旁的文尚书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裳,他看着妻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敬成害怕地藏到母亲身后,“没什么事,我们小辈一块儿玩,生了一些龃龉而已,父亲不要管了。”
文尚书点点头,“你给我小心些不要闯祸。”
“好了老爷,饭前不可训子,伤了敬成脾胃可如何是好?来人,快摆饭!”
大夫人张罗一家子吃饭,众人都动了起来,丫鬟、婆子一起去抬太夫人,文轩阁会客厅瞬间空了。
文家大门外,贺府马车的帘子被放下,贺家母子终于离开了尚书府。
马车沿着大街一路慢行,路上经过太傅府。太傅府一如尚书家大门口一般,悬挂了两只灯笼。今天太傅府开了左侧角门,只因家中来了远方亲戚——太傅长媳娘家的侄女。
小姑娘不远千里登门,因是娇客又因她舟车劳顿,所以白日里只这姑娘的姑姑以及同族姐妹相见了一番,其他人全没惊动。
太傅府客院名唤临水阁,顾名思义这座院子靠水而建。此时,崔沂婷坐在灯下难以成眠。倒是她带来的丫鬟宝琪和苏心卉苏姑姑,两人忙里忙外收拾了一天,将从兖州府带来的箱笼整理了一番。
“不要将箱笼都打开,或许不会在此处常住。”崔沂婷提醒。
“姑娘说的是,咱们只收拾出明天要送给各家的礼物就好。”苏姑姑说。
崔沂婷点点头,认同了苏姑姑的意思。
“也不知我送的那些礼物是否有人喜欢?”崔沂婷脸上有几缕担忧。
“常言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苏姑姑安抚崔沂婷道:“若他们当真不喜欢也不会到姑娘面前说,姑娘只当不知道,不必自寻烦恼。”
崔沂婷点点头,她本不是那纤细的性子,因此也只烦恼了片刻,便不放在心上了。
主仆三人又把箱笼收了一遍,正整理呢,伙房派人送来了饭菜。
崔沂婷招呼宝琪和苏姑姑一起用饭。此时三人尚不知太傅府的日子是怎样的。
当然,单看姑姑的表现,她还是记着她这个亲侄女的。
白日里,崔沂婷在太傅府角门换乘了软轿。轿子一路抬往后院,直到姑姑的春霖苑。
姑侄俩十九年来何曾谋面?她瞧着她,她望着她,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血脉至亲的印记。
想到让她们有这番缘分的弟弟、父亲已经长眠地下,姑侄俩抱头痛哭起来。直哭得身边丫鬟、婆子相劝才一起进了屋。
彼此坐下后方才开始叙一叙这些年的思念,多数时候都是姑姑说,崔沂婷若是听父亲提起过姑姑嘴里的往事,就附和两句。
跟着便是叔婶交代过要好生照顾的堂妹崔兰婷。
她姗姗来迟,进门就叫“姐姐”,但她甚至都没认出崔沂婷。
姐妹二人活到如今这个年纪从未相处过,崔沂婷住进崔兰婷家里时,崔兰婷已经借着她的光进了京城。
崔沂婷甚至察觉到,崔兰婷进门时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敌意。对此她表示理解,毕竟是借着她的光进京的嘛。毕竟自己才是眼前这位贵妇人的亲侄女,她来了这隔房的侄女还是不是如先前那样亲厚,有待商榷。
“沂婷,今日府中有事不便带你见府中长辈和其他小辈们,你也舟车劳顿,姑姑安排了客院且去休整一日夜,明日再见!”
“沂婷全凭姑姑做主。”
“你身边跟了几个人?”
崔沂婷将伺候在侧的小丫鬟和苏心卉介绍给姑姑认识,“她们一路跟我而来。”
“一个那么小,这个倒是年纪大,但面露苦相。”姑姑说:“这样吧,等明日姑姑给你指两个丫鬟伺候。”
“全听姑姑的。”
崔沂婷低眉垂目很是温顺,这样做自然是不想给人添麻烦,同时向众人保持脆弱感也是为了博取长辈好感,让自己以后的日子顺当些。
主仆三人住进临水阁,虽然临水阁处处打扫的干净整洁,但因为离主院太过遥远,显得格外冷清。
小丫鬟只有十一二岁,难免害怕。崔沂婷便邀了她一起睡,约了这个就不好不约那一个,就这样主仆三人睡在了一起。
另一边贺家贺侍郎府上,因为当家主母与大公子不在所有人都推迟了晚饭时间,但好好的一家人齐聚一堂的一餐饭,却被人砸了碗,砸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侍郎。
“你姑姑眼见着就要嫁人,你却给我惹出事端来,贺珩,现在立刻给我去祠堂跪着。”
“爹,我饭还没吃完呢。”满桌饭菜,坐了一圈人,其中就包括贺侍郎的母亲。
老太太装聋作哑,好似没听到长孙又被训斥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吃一顿饿不死你!”说着,贺侍郎接过丫鬟送上的新碗,在那碗里摆了两个馒头一根大鸡腿,“去给我跪祠堂!”
贺珩慢悠悠不情愿地站起身,他端着那碗,众目睽睽下吊儿郎当的走出房间,绕了一段路后才走进祠堂。
他对这里非常熟悉,也不跪,就坐在蒲团上大口啃着鸡腿和馒头。
关闭的房门外站了两个人,贺珩以为那是看守祠堂的下人也没去在意,直到俩人聊起天来,他才听出是他的两位师父。
“唉,你说那流落民间的皇子被一臣子训斥,心里该多委屈啊?”
“委屈又怎样?他自己不争气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