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是十年:杭州故事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1章 声势浩大的劫难

童汐神情混沌行尸走肉地继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但她对食物的厌恶也日渐严重,往往是听着肚子的严重抗议声却对摆在眼前的食物感到反胃,几次硬逼着自己咽下,后来都被吐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肚子明显呈凹陷状。原来一直准时的例假,也推迟了好多天,量也骤减了很多。以为经血少是因为营养不足,也怕自己得上什么病,童汐便躲在卫生间强制让自己进食,往自己嘴里强塞,可还是无济于事,最后都在泪眼模糊中吐了出来。

愚人节前夕,天气出奇的好,艳阳高照,最高气温已达到三十二度。谢灵和小佳一大早就提议去爬山。

童汐沉默地面对她们再三的软硬兼施、拖拉哄骂的邀请。

爬山,她实在没那么大的力气,多日的未进食,张口说话都觉得费劲。童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窝在被子里,一遍一遍的听着那些她无法用语言来宣泄情绪的音乐。

翻看着和顾业成的照片,任凭曾经短暂的快乐与现在的痛苦交织撕咬着,任凭眼泪纵横滴溅在那些定格的笑容上。

照片中那个穿着休闲服清纯的女生,一个在鞋柜里找不到一双高跟鞋的女生,一个做错事情让人忍不住摸摸头却不忍心责怪的女生,在第一次视频连接时,照片中的男生曾经这样形容:小家碧玉。

而此刻,镜子里站的是一个卷发披肩,简洁针织开衫、高腰阔腿长裤和尖头高跟皮鞋,一个在鞋柜里找不到一双平底鞋的女生。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何以让一个女生脱胎换骨得如此快?是爱情啊,是她心中的那份爱,那份爱让她疯狂的想改变自己,变成能独挡一面的成熟的女人,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曾说她像个小女孩子,穿着平底休闲鞋的小女孩子。就因为他的话,女生开始转型,买高跟鞋,买成熟女孩的衣服,烫卷发装成熟。每当身边的人开始猜她26-27岁时,她没有生气反而窃喜,他也27岁,刚刚好啊!

然而,费尽心思的改变,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罢了。硬要牵扯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眉宇间那更深层次的忧伤。一份掏心掏肺的爱情,最后带给她的是一点一点的凌迟伤害。

爱情,真是场声势浩大的劫难。而爱上顾业成,便是童汐在劫难逃的劫难!

童汐的异常,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

王阿姨和经理陆续找她谈话,关切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童汐努力微笑着摇头,结果他们一一举例论证:王阿姨说她心不在焉,经理说她答非所问,同事小李说她神情恍惚,大家共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综上所述,大家得出的结论是童汐恋爱犯相思病了。

经理再三强调“这是好事”,王阿姨甚至还追问是不是春节期间家里给安排了相亲对象,童汐啼笑皆非的摇着头,再三无力的说着“没有”。

谢灵时常看着童汐疑惑地嘀咕“你真的瘦了,比之前看起来更没力气了”,特别是当童汐再次把一碗饭原封不动的放下时,她低沉的大叫道:

“童汐,你还是去死吧!这样子真的没救了,让人看了都难过!你这到底是干嘛呀?出了什么事情说出来好吗?!”

童汐一阵错愕,继而转身钻进卫生间,极力保持的稳定情绪在刹那间破防,顿时泪雨滂沱,但童汐死死紧咬嘴唇坚持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谢灵隔着门不依不牢地大喊道:“你赶紧去恋爱吧!只有恋爱能拯救你,只有爱情才可以让你满血复活!你去当你王阿姨儿媳妇吧,或者答应田原,白峰或者欧阳毅都行,只要不是顾业成都行!他们都很好啊!”

谢灵的这些话,偏偏每一句都戳中童汐的泪点,童汐蜷缩在马桶上,一边按着冲水按钮,一边咬着拳头抽搐得更加厉害。

极力克制平复好失控的情绪后,童汐洗了把脸,作势再次冲了下水,假装若无其事出来说了句让谢灵莫名其妙的话:

“爱情?可以挽救同样可以毁灭。”

童汐一直在朋友们面前刻意隐瞒了与顾业成后来的联系以及一年之约等情况,她们只知道她又开始精神低迷,只是这次严重了些,还得了厌食症。除此之外,她们一无所知,长久的不被看好的关系让童汐后来隐藏了有关于顾业成的种种。

在沉沦一阵后,童汐凭借自己仅有的认知和思维,始终还未想明白顾业成的突变原因,最终还是忍不住登上QQ。很想知道顾业成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逃避?为什么不坦诚相告?甚至还抱着一线希望认为这都是顾业成在故意试探刺激她,也为顾业成未能如约回复电话找理由,比如洗完衣服后发现手机停机了,或者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在公司?

靠着各种让自己略微能接受的牵强理由,童汐打算尝试访问顾业成的空间,意外的是,已经取消了密码设置。

顺利进入了相册,映入眼帘的画面再次让她掉入冰窖,浑身又不自主地开始冰凉颤抖起来。

他们连日更新的照片、每次合影的相拥,以及备注的幸福宣言,将她连日来所有的假设冲刷得支离破碎。

他们每一张相拥的照片、顾业成的每一个笑容,都是插在童汐心上的刀,疼得她几乎窒息。

“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童汐在顷刻间,听懂了陈奕迅。

静子的消息在童汐将个性签名修改成了K歌之王的这句歌词后迅速发来,把她狠狠骂了一通,字字见血,童汐抑制不住泪如泉涌。

“你不会还在等着那个老古董吧?你们不是早就结束了吗?傻不傻啊?真是太傻了!怎么会这么固执!”

静子不由分说地分享了一个更为悲惨的闺蜜故事:跨国且姐弟恋的闺蜜之前因男方家长不同意分手,在春节期间俩人纠缠不清,近日迫于无奈再度悲痛分手,随后却意外发现怀孕,闺蜜打算抱着与男友家庭对抗的勇气把孩子生下,被朋友们极力劝阻后前两天刚做了手术。

静子说:“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不幸的事情很多,别总是觉得自己很不幸,整天活在自己“制造”的不幸中。你们俩个都很傻,简直就是傻得有病,特别气愤,身边的两个女人都这么傻!”

童汐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回复:“不就希望从一而终吗?为什么这么难?”

晚上十点,童汐打算再次电话确认。

握着手机,心跳开始加速,她像个等待法官宣读审判结果的刑犯一样,焦虑、惶恐不安。

清了清嗓子,咽了口口水,仔细看了下时间,特意排除了加班或开会的可能性,紧张地等着电话接通。却在第四声嘟声中,呆在了原地,握着被挂断的手机呆在原地。

皮蛋儿,连电话都不愿接了吗?我的电话是对你的骚扰吗?

天空好像突然来了道强冷空气,好冷,一种冰凉从心脏开始蔓延至身体各个细胞,童汐缓缓蹲下身环抱自己…

回到家,童汐给自己彻彻底底的冲了几遍热水澡,坐在被窝里,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再打一次,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每一个等待接通的嘟声,都让童汐的心不自觉地往下沉一截,在第六声时终于接通了!童汐紧张得声音都发抖:

“喂?”

“喂!”

一个毫不客气的女中音?!女人的声音?这么晚了,顾业成的电话为什么是一个女人接的?童汐心跳都漏了半拍,突然不知所措的懵了。

“喂!你找谁呀?”一个浓厚的操着北方口音的语气有点冲的女人声音。

“喂!你找谁?”对方再次重复,有点不耐烦。

“我。。顾业成在吗?”童汐忽然变的有点底气不足,说话都打结,她像是个第三者打电话时被女主逮着了一样心慌。

“他睡着了!”

“啊?”童汐本能的应了一句。睡着了?睡?她是谁?他们…

“是的!他睡着了!你找他有啥事?”

“没。。没事。”

童汐缓缓放下电话,手机上时间显示23点整。

深夜23点,顾业成家里有个女人,那个女人和她说,顾业成睡着了…

童汐把身子蜷缩进被窝,紧紧缩成一团成胎儿状,却依然无法给冰凉颤抖的身体一丝丝温暖。

只是值得感谢的是,这次没有眼泪。

房间里只有小刚在孤独的继续唱着:

记忆在一瞬间老了,爱情在一夜间散了

我站在孤单星空下,不敢看回忆点点星光

我们在一念间断了,任时间揭开沉默多年的伤痕

我站在失去承诺的星空下,数不尽灿烂星光刺痛黑夜

你忍着泪说从没爱过我,这是多么逞强的借口

如果你像过去一样懂我,你该知道这有多痛。。。

凌晨两点,童汐从梦中哭着醒来。

梦里她向顾业成毫无保留地袒露了这一年多来对他的所有思念和期盼,顾业成却不屑一顾地冷冷的说:“你就是好骗,别傻了,我们上周刚刚办完婚礼。”

凌晨两点的窗外,漆黑一片,整个世界一片死寂;屋内,了无声息的泪雨滂沱。

童汐脑海里再次闪现和顾业成认识的所有片段,一幕幕、一言一语像幻灯片一样在来回放映。

童汐一直不敢相信也一直不承认他们已经结束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却硬生生地一刀切开所有的固执与执迷不悟,所有的幻想与希望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一年多的纠葛,一年多的欲罢不能,一年多的牵牵挂挂都只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说什么不想曾经拥有,只想天长地久,什么狗屁一年之约,什么要永远在一起,什么怕找不到你,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

又是睁眼到天明。

拿起漱口杯洗漱时,视线落在那个与她牙刷紧挨着的另一个牙刷上,放在漱口杯里已经整整一年半了,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依然完好如初。这只顾业成仅仅只用过两次的牙刷一直被童汐好好保留着,与她的牙刷面对面站立着,尽管当初顾业成突然留在老家,童汐也依然放着;尽管从D市后俩人不欢而散,童汐还是留着;因为她始终相信他们会在一起,她始终相信他们的爱情没有结束,她始终认为顾业成一直都未曾离开。而如今…这些所有的一相情愿的“始终相信”似乎是个天大的讽刺!

有人老早就变了,一年之约只不过是找人托底。只有她傻乎乎地心无旁骛地倒计时,却还自欺欺人的留着这样一个牙刷能代表什么呢?这真是愚昧至极的想法!扔了吧,内心有个声音在提醒,心不由的抽紧了一下,紧紧的握着它端详许久。

最终…童汐还是将它放回原地,她竟还是不舍…

到家时看到谢灵也在,为避免关心追问,童汐故装轻松的找话题:“小佳今天会回家吗?”

“回来拿了两件衣服又走了,看样子暂时不会回来。”谢灵回说。

“你说哪天她会不会突然就搬走了?”

“很有可能。”谢灵笑着说。

“她钱包不是被偷了嘛,银行卡身份证公交卡什么都没了,怎么还去她这新交的男朋友那?”

“什么都没有了,才更要去男朋友那了!这个时候更需要依靠了。”谢灵的回答让童汐一阵沉默,让她想起了某些事情。

滴滴两声,久违的短信声音异常清晰。这是几个星期以来,在童汐沉默回应所有的来电和短信后的第一个消息。

童汐不紧不慢的拿出手机,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映入眼帘:皮蛋儿!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以免引起误会。”

那股寒流,再次瞬间流窜到童汐身体的每个角落,手颤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

童汐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18个字符的一笔一画,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点关于爱、关于不舍的迹象,但一切徒劳。冷冷几个字,简单明了,找不到一丝曾经他们相爱过的痕迹,有的倒是厌恶与反感,累赘与负担之嫌。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极度鲜明地传达了决裂的意愿。

握着手机,童汐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

入春的晚风还是有些凉,吹乱了头发,却将童汐的心吹得逐渐平静起来。

童汐发现,她从原来的一直等顾业成来杭州见她,到最近的变成等顾业成的一个电话,等一个解释,等一个正面回应,等一个坦诚的沟通,哪怕是告别。

但顾业成一个都没有给,最后给她的却是避嫌。

童汐觉得自己真是个大笑话,都已经让人嫌弃的地步了,确实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所有的爱恨在这个晚上都将画上句号。的确,是到结束的时候了。

童汐再度拿出手机,翻入那条短信,轻轻按了删除键,连着短信和号码一并清除。

在号码消除的瞬间,顾业成嘟嚷着叫她老婆的样子一闪而过,心在疼痛涌起时童汐又看到他们相拥的甜蜜以及那句“他睡着了。”

童汐返回屋内,看着漱口杯里的那只牙刷,拿起来认认真真的抚摩了一遍,一松手,也就坠入了垃圾桶。

原来扔一样东西与删除一个号码,只需这么一个小动作而已,一点也不费力。

登录QQ,习惯性将光标拉至那个熟悉的头像,停顿两秒后,缓缓地拖着头像一直拉至最后——黑名单,食指轻轻一按,那个无比熟悉的头像便消失于她的世界。

世界很大,他们还是相遇;世界很小,他们还是分离。于千万人的网海里,相识;于千万人的网海里走入现实中,相恋;而最终他们还是要相忘于千万网海,相隔于千万人海。

中国铁路第六次大提速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童汐看着这则新闻,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曾和顾业成对着地图探讨过两地的距离,沟通过如果两地距离近些的话,一切都皆大欢喜。如今和谐号动车组的正式到来,极大的有效地缩短了城市与城市间的距离,但它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赶上异地恋人变心的速度。

周末,童汐强打精神接待了从上海来杭州游玩的同学文心和她男朋友,带着游了一圈西湖。

文心热情地嚷着要给童汐介绍她男朋友的兄弟,童汐以暂时不想谈恋爱为由婉拒了,精疲力尽到家时电话响起。

“喂”耳边传来的是让童汐日夜期盼但又让她百爪挠心的声音。

童汐愣了一下,连忙拿下手机仔细看了看那串未署名的号码,确实是她烂熟于心的数字。

“是你吗?”

“嗯。你在干嘛?”

“刚从外面回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干嘛去了?”

“我同学来杭州,带他们玩才回来。”童汐诧异她居然还能对顾业成有问有答,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天知道童汐此刻有多珍惜能和顾业成直接沟通的分分秒秒。

“哦,天气预报说你们那今天有雨呢。别到处乱跑。”

“嗯。”童汐努力让自己将顾业成对杭州天气的关注不做任何联想。

“你打电话给我干嘛?不怕别人误会吗?”

沉默片刻后,电话那头突然又沉重起来。

“汐汐,我就为了这件事给你打电话的。”

顾业成的一句汐汐叫得童汐心好疼,疼得她顷刻间便泪眼朦胧。

“怎么?还想再重复一遍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和你解释下。那条短信不是我发的,是她发的。”

惊讶、愤怒,童汐深呼吸了一下。

“她?她是谁?她为什么给我发?你QQ被她占用,手机也被她掌控了?”

“不是的。你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她家,和她爸商量注册公司的事。”

“你去她家?你都去她家了?你们都见了父母了?”

“汐汐,我…”

嘟——嘟——

童汐8250手机在这关键节骨眼又没电了,急忙翻找出充电器插上后还显示无信号!童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扬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找着信号,可手机就是和她开玩笑似的,就是搜索不到。

等待信号时,童汐想到顾业成末尾的那句“我在她家和她爸商量开公司的事”,童汐忽然想起了同事小李,想起了他后来在有着优渥家庭条件的大学生女朋友家族企业上班后的卑微样子;也想到静子的闺蜜被迫与男朋友的分手是因为男方父母要求与生意伙伴的女儿联姻的狗血但现实的事实;更想起了这两年来踌躇满志但处处碰壁的顾业成,想起了他前不久说工作走向又遇到问题…

握着手机的童汐颓然跌坐在了沙发上,似乎明白了。

五一期间,路过银泰门口,童汐被几家婚纱影楼的宣传展位吸引驻足,谢灵和小佳都嘲笑说她想结婚了。

童汐不语,径自走了进去,紧紧的盯着其中一个男士大相框出神,实在太像顾业成了,像得让童汐眼眶发热。

不明就里的谢灵和小佳强行把她拉走。

也许这世上,确实存在心灵感应。那些栩栩如生的梦境,那婚纱影楼里男士照片的幻觉和后来QQ、电话都再无消息的状况,让童汐的不祥预感愈来愈强烈。

思索犹豫再三,童汐鼓足勇气打算写一封邮件给顾业成。既然QQ和电话都已被某人占领,邮箱是童汐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和顾业成直接对话的渠道了。

童汐没有编辑新邮件,而是找到顾业成去年国庆前发给她的一封怀念在茅家埠的合影的邮件作为回复:

去年在收到你这个邮件时,知道你还会怀念我们在一起时的照片,欣喜盈满心头,却又不太能确定那时的你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而如今,又是第二年,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是否还会想起那段在杭州的日子,而现在的你又在做什么?此刻的你,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到了这种欲言又止,欲罢不能的境地。或许,我们总是在考虑很多很多的话能不能再说,说了对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或许我们都害怕对方会沉默以对。

以至于这个邮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发。我只是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现在的你,与你所说的那个“很搞笑”“你们只是同事关系的”女同事的真正关系。

尽管目前所想与所看到的一切,一再鲜明的表明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我还是相信你用真诚口吻告诉我的“你们只是普通同事朋友的关系”。

在我心里,关于男女关系方面,我一如从前的信任你,你叮嘱过我“不能乱搞”,我更加相信你也不会,也相信你说的就剩40多天的一年之约绝非玩笑之谈。

童汐在惴惴不安中连续刷新着邮箱,终于在第三天收到了回信:

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希望你以后快乐幸福。

简短两句,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说明,一切雁过无痕。

也就这简单一行字,让童汐经历血压飙升到心如死灰。

顾业成的样子在她面前开始变得模糊和陌生,电话和文字里呈现出的判若两人,像个人格分裂的伪君子。这让童汐又陷入了疯狂的头脑风暴想厘清其中的真伪。

只是这封邮件,让童汐数日不敢再登录邮箱,直到同学文心发来信息提醒童汐查收聚会照片的邮件。

邮箱里除了文心发来的,还有一封来自顾业成的,那是四张不同服饰的婚纱照。

原来眼泪会比大脑反应更快。

夺眶而出的大颗大颗的眼泪滴溅在键盘上,寒流瞬间窜遍全身。童汐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一阵反胃涌上来,捂着胸口和嘴巴,冲进了卫生间。

恋人间最残忍分手的方式是什么?欺骗?脚踩两只船?始乱终弃?毫无征兆闪婚?还是分享见证婚纱照?

顾业成杀鸡用牛刀地通过这样的组合方式,言行不一却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地让童汐一边抱以希望一边却通过男女混双戏弄、图文并茂的方式告诉她一切结束了!

这方式,无异于是将童汐凌迟致死!

是的,在这刻,童汐才大彻大悟到他们真的结束了。曾经的欢乐、甜蜜、温暖、猜疑、争吵、怄气、失望、挣扎、纠缠、希望和憧憬,此刻都一并消失和幻灭。

连同幻灭的,还有信任和信仰,对顾业成傻得冒气的信任和对爱情的信仰。

在线向经理请了假,虚脱了的童汐走出了大厦,漫无目的地走进熙攘的街头,落魄的神情频频引来路人侧目。

无处可去的童汐,最终还是走了10公里回到家。

童汐抱着被子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五月的杭城已是骄阳似火,而童汐的世界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冰冻三尺。

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童汐在那天懂了。

顾业成的戏弄和决绝,让童汐痛下决心做全面的了断。将有关顾业成的邮件全部清除,连同那封他们在杭州花圃录制的视频分享邮件。视频中顾业成对着镜头的对话,童汐仍记忆犹新:

“老婆,咱们明年就结婚!然后马上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我还小啊,不着急结婚。我们得先好好享受恋爱,一起做完100件情侣做的事再结婚~”

“100件情侣要做的事??都是些啥事儿?你再过两年也就25了,不要总想着谈恋爱啊,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不是吗?”

“一起穿情侣装、过情人节圣诞节各种节、看电影、去游乐场、去钱塘江看烟花、去旅游等等等。你为什么这么想结婚呢?还马上生孩子,我自己都还是孩子呢,你有这样心里准备吗?不觉得压力很大吗?”

“嗯,我想,我就想结婚。成家立业,首先得先成家。没事,我就喜欢这压力!特别喜欢小孩子。”

“那你说咱们结婚的时候,你到时开车来我家接我的话…哇,迎亲队伍从C省到A省,浩浩荡荡的,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呢!”

“跨省的,要这么来接吗?”

“不然呢?别人结婚不都这样吗?新郎得领着迎亲车队把新娘接回家啊。”

“我们两省这么远,单趟都要一天,到家都半夜了,可以不用这么复杂吧?”

“那你想怎样啊?还有啊,你这么想要小孩子,你不怕我和宝宝抢东西吃吗?”

“童小姐,你都20多岁了,你是妈妈,你还要和宝宝抢东西吃嘛?”

“呵呵呵,也是哦,好吧,那就不抢了。”

“哈哈哈哈,这还差不多。老婆要听话,要长大了要成熟点!”

“那以后你下班回来得给宝宝换尿不湿哦!”

“我下班回来还得给宝宝换尿不湿?你这妈妈呢,在干嘛呢?”

至此,顾业成的所有联系方式和有关的邮件,都被童汐全部删除,然而她却没法删除由此带来的一系列阴影和应激反应。

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童汐不再敢看婚纱照。不论是同事的,街头的还是网上的图片,只要是婚纱照,童汐身体就会无意识的颤抖;童汐还经常在街头或人群中看到与“搞笑女同事”长得很像的大女人的脸,极力克制的紧张和尖叫声会渐渐地从童汐心底里破声窜出,吓得周围人如鸟兽散。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某天早上的公交车上。好不容易追赶上了车,本就容易低血糖的童汐在拥挤的车厢里突然又看到了那张酷似的大女人脸庞,童汐在定睛盯着那个女人的同时本想后退,奈何太过拥挤实在后退不了,惶恐、紧张和心底里逐渐加大分贝的尖叫声在童汐身体里急剧膨胀,再加上周围严实的拥挤,童汐在一声吓坏众人的尖叫声中直接晕了过去。

童汐一向发达的汗腺功能好像也萎缩了,在酷热难当的夏天,她披散着一头大波浪,待在不开窗不开空调的室内,竟然不出汗。谢灵诧异,童汐自己也诧异,都说心静自然凉,可她静到心冷,心颤。

童汐内心已是一片汪洋,无时不刻都想哭,但却因不想被身边人察觉(尤其是谢灵。如果谢灵知道她竟然相信并接受顾业成的一年之约,那才是真的傻帽愚昧到家)而极力克制,假装若无其事所带来的隐忍和疼痛,让那会的童汐觉得生活失去了所有意义。

度日如年的她,时常看着20多层楼下的车水马龙发呆,甚至想过一了百了。

在谢灵再三尖叫她瘦得不正常的情况下,童汐去称了体重,瘦了10斤,刷新了童汐成年后有史以来最轻的体重。

童汐的例假也一再絮乱,经血越来越少,五月份的这次已经几乎没有,童汐蹲在厕所里环抱自己咬着衣服悲恸流泪。

这份爱情,对童汐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浩劫,让她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让她一再颤栗哆嗦,让她一再惊恐的刷新认知:原来被失恋,竟会带来如此恐怖的连锁反应!

童汐十分害怕再这样下去,自己还会有哪些症状出现,于是便强迫自己忙碌起来。一天不落的积极上培训课,在家开始练毛笔字,周末去图书馆或者坐公交车游荡杭州大大小小的街道和景区。童汐想着法子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没有空余时间胡思乱想。

王阿姨在看到童汐时常走神的状态后,对她更是关爱有加。特别是在她儿子回国后安排的一次与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庭聚餐及带童汐参观他们全款买好的房子后,开始更加高频地盛情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童汐仍旧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婉拒,甚至不惜让谢灵来电话说有急事而脱身。

王阿姨继而向童汐直接表明了心意,若有所指的说她怎么这么不主动不接纳,童汐在感恩之余还是坚定的婉拒了王阿姨的厚爱,一个可以让她这个外地人轻松成为杭州人的厚爱。

这让谢灵、静子她们高度一致地骂她“傻到家!”

欧阳毅在春节后联系童汐的频次也明显加强了,即使前阵子童汐沉默应对了他的电话和短信,他却完全不在乎。

这次春节,童汐的只身回家以及这一年来对童汐QQ上呈现出的状态的了解,让他笃定童汐和顾业成早已结束。

欧阳毅不知道,童汐其实最讨厌别人通过种种迹象分析得出她没有男朋友的判断,因为这会让她更加气愤顾业成的不作为,也气愤自己的自我屏蔽和幻想。

欧阳毅又开始说着一些让气氛很尴尬的话,比如父母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问她要不要去接触,再次请求做他女朋友以及问她到底要等到哪一年或者要达到怎样的条件才能答应之类的话,这反而让此时的童汐有别于以往的难过和悲哀。

童汐的再次拒绝和永远是好朋友的定义让欧阳毅最终爆发了。欧阳毅将埋藏了多年的不满和痛苦通过短信全部宣泄发来,最后一条短信中的字字句句都重重地击打着童汐的心脏:

“或许你不信,我是流着眼泪打着这些字。我多么想等到你的答应,多么想再争取一次啊!再见吧,我的爱人。祝你幸福!”

童汐眼眶一阵热烈,眼泪不可抑制的流出。

这个至今让她有着莫名安全感的男人,这个在她心目中一言九鼎,待人有求必应,刚正坚强的、无所不能的欧阳毅竟然哭了,在无望的拒绝后终于开始放弃了。

痛,痛的热切,痛的童汐紧咬嘴唇。这是除了顾业成之外唯一让她会心痛的人。欧阳毅的痛和苦她都能深刻感知,此刻她何尝不是因为另一个人而坠在痛苦的深渊里?

童汐握着手机,蜷缩在被子里,为了克制不哭出声来,死死咬着被子。

这是迄今唯一一个称呼她为“爱人”的人,这两字里面承载了一个内敛且压抑多年的男人怎样厚重的感情?或许亦如她对顾业成一样。顾业成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当童汐说“我爱你”时,这仨字包含了怎样的情深意重。

可老天似乎偏偏爱捉弄人,让童汐痛不欲生的同时也充当了一回刽子手,把深爱她的人伤得撕心裂肺。

童汐自信地肯定,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比她更爱顾业成,同样她也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比欧阳毅更爱她!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等待了谁?谁又为我们等待?谁把我们伤害?我们又把谁伤害?谁辜负了我们?我们又辜负了谁?

大颗大颗滚烫泛出的眼泪,已经让童汐分不清是为自己而流,还是为欧阳毅。只是她清楚的明白,这个晚上,是她哭得最为悲哀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