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玩鞭炮
村西边的谷场,是生产大队专门划分出来的一片地,给几十户人家秋收晒粮的地方,家家户户打完粮留下的稻草和麦秧子,整齐有序的码成草垛,常年累月的堆在那,新新旧旧的,一季接一季的更替。
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也是附近好多小孩挨打时的避难所,都在自家草垛里掏出一个深洞,洞口做的很小,仅容小孩身躯能钻进去,里面别有洞天,还带拐弯的,在草垛另一头,有出口。 这个玩法的创始人是我,我是跟村里放的电影《地道战》里学来的。
我们的战斗打响了,只有决一死战,不能叛变,谁叛变谁是大又儿。数定10个草垛做为阵地上的碉堡,规则是谁发现谁躲在其中哪个草垛里,放一个戛鞭,就等于是手榴弹把碉堡炸了,这个人就输了,输了就要受惩罚,输给谁就给谁再买盒戛鞭。今天的“弹药”都是借我的,一人十二个。
五个人背对着背,各向前跨出十大步。我发口令:预备,散!
(注:大又儿,骂人的一句话,相当于孙子,大幼儿的同音。)
我以为这场战斗会你追我赶的,打的十分激烈。但碉堡里的洞太多了,一钻进去,谁也找不到谁,没人肯出来。
一群笨蛋,一共十个草垛,我想了一个定点清除的办法,挨个炸,假装朝洞口喊一声:出来吧,看见你了,你阵亡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炸到第三个的时候,维维顶着一头麦秧,稀里糊涂的钻了出来:你怎知道我呆里面的?我谎他:掐大母手指头算的。
维维不信,我也懒的解释了,兵不厌诈。炸了三个,还剩七个草垛,这招不能用了,剩下几个人听见响声肯定会转移阵地,那,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先撤回去,守株待兔,一猫身,闪过几个草垛,钻回洞里。
维维只是输了一局给我,没有阵亡,从新躲了起来,先前规定的,谁的戛鞭先炸完才算输。
在洞里躺了半天,外面又没了动静,麦秧子扎在裸露的脖子和蹶脖子上,刺挠的很,发痒。抓一抓才舒服,一舒服我就困了,眼皮上下打架,迷糊着了。
这一觉,不知不觉的睡到了日落西山,一睁眼,面前黑漆漆的,只听外面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我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小会,小伙伴们发起了总进攻,一下来精神了,麻利的起身从洞里钻了出来。一出来,傻眼了,妈呀!跟三国里,陆逊烧刘备的那一仗差不多,那光,那大火,八百里连营啊,草垛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烧的旺,跟比赛一样。
有人提着桶,有人拿着盆,来回穿梭,朝自家草垛上泼,这些人我都认识,有俺大爷,二大爷,三叔,后邻的仲叔等等,严生跟小叔也在呢。二丫,广亮,维维,东升等,下午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都在呢,二丫号嚎啕大哭着:我也不知道哥哥躲在哪个草垛里…
我是真的傻眼了,呆若木鸡,没有闪现,直接眩晕了,眼前的熊熊大火,照亮半边天,这谁放的?
人群混乱中,眼尖的严生看到了我:海东在那,活着的。
二丫顺着严生的手一指,眼泪也不顾得擦,奔了过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哭,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瞅我爹提着铁掀也过来了,转身撒腿就跑。
我一跑,父亲四十二码的一只解放鞋跟着飞了过来,没打中,在身后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我啥也没听清,就记一句:你个憨愣货,回家看我不拍断你个腿的。
一脑子空白,顾不上那么多,只管跑,一口气没敢停的跑了有一里多地,气喘吁吁的累一身汗,在学校里的体育课没白上,今天是躲过了一劫。
那火是真的好大啊,站在村南外的大桥头上,看的一清二楚,火光通明,跟村里快天亮了似的。
今晚是不能回去了,回去准被父亲揍的只留半条命,天寒地冻的,想想去哪里避一夜,脑海里把能平时能去的地方捋了个遍:
自己村里,奶奶和同学家是不能去的,父亲找起来,打着电瓶灯兜一圈,不出一个小时就能问个遍。大伞庄的大姑家,这时候去有点远,要经过一条三里多长的灌溉渠,曾经有个老头在大干渠边上的树林里吊死过,老头死的那天,广亮骑车去看的,回来跟我们讲,那老头对自己挺狠,脖子都快勒断了,舌头伸多老长,嗞一口黄牙,像吸血鬼。
广亮说自己回来便惊了魂,吓得晚上连作业也不敢写,早早的爬进被窝里,把头一蒙就睡了。(注:多老长,很长的意思。)
阚家岭的二姨家,也比较远,过了厉庄镇沿着大路一直走,走到巫山前火葬场那儿的大路口,往南一拐,穿过她们村后的老陵地就到了。(注:老陵地,坟地的意思。)这,今晚也走不通。
我想着想着,转过念来了,火又不是我放的,我跑出来躲个啥呀,回家吃碗饺子,跟父亲说清楚不就好了,再说了,自己也是受害者啊,睡个觉差一点直接给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