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宸王
马车内,傅桢和沈雁行坐的很近,她扣了男人缠了黑色绸缎的腕骨轻轻摩挲,眼神中不经意间透出几分怜惜。
沈雁行靠坐在柔软的软塌上,身体放松,惬意的轻眯起双眼,感受到腕骨上传来的暖意,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我离开长清殿的时候,皇上已经晕过去了,常妃娘娘在旁伺候着,那位要是一直晕着倒还好些,若是晕到一半忽然醒来,这一夜可有的折腾了,真是苦了她。”
想到长清殿中萧聿明即使在昏睡中都抓着常婉清的衣袖不放的模样,沈雁行就有些发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担忧。
“常妃娘娘前端时间刚刚升了妃位,说明皇上还是很喜爱她的,她一个小姑娘在宫中无依无靠,若是真能长期得皇上恩宠,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无论萧聿明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对常婉清另眼相看,对她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好被他算计的了。
傅桢记得今日见到常婉清的时候,她的面色红润,小脸上也长了一些肉,比大选的那会儿好了不少,若是萧聿明真能在宫中护住她,倒也算对得起长眠九泉的老太傅。
回到微雨巷之后,傅桢被两个婢女陪着回了房间,沈雁行师徒二人则进了书房,一晚上都没有出来。
次日大清早,沈雁行偷了一个闲没有去上早朝,没想到一到中午沈万里就来哭丧了,那可怜的模样真的是声声啼血,痛心疾首地细数着今日那位主儿造下的孽。
今日早朝,萧聿明颁布了三道诏令,第一道是册封孙昊岩为太子太傅,第二道是撤了封封迟毅长安军元帅的军职,封给了他一个徒有虚名的征西将军,而且命他自此以后于燕都养老,无召不得离京,第三道则是……
“师父徒儿敢保证,你绝对想不到第三道是什么!”
沈雁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一脚踹上去。
“别卖关子,快说!”
沈万里垮了脸,眼神幽怨。师父你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失去你的亲亲徒弟的!
傅桢坐在一边看着这师徒两人相爱相杀,有些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这第三道诏令,估计和萧星河有关罢。”
“师娘聪慧!”
沈万里赞赏道,在师父刀人的眼神下又立马将话说完。
“第三道诏令就是,册封萧星河为宸王,命工部于凤舞街营造府邸,必须在明年七月份之前完工,徒儿觉得,他是想在册封大典上将太子和宸王一起册封了!”
话音未落,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昭示着男人无法遏制的愤怒。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萧聿明他是个疯子,但不是个傻子!他将萧星河送到他面前是为了宽他的心,而不是让他给自己树敌!他是觉得孙家的那一帮人他对付起来太容易了是吗?
沈雁行怒极,猛地站起来便往外走,脚下的步伐生风,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气狠了。
“来人!备车马!”
看着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屋里的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几分诧异之色。
沈万里:“……我从未见过师父发过这么大的火。”
傅桢:“……”
巧了,她也没见过。
能让沈雁行这样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人气成这样,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有本事。
傅桢看了沈万里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问道:“小沈大人,你们西厂厂卫平日里训练是不是都在校场?”
沈万里点头说是。
西厂八千厂卫,只有极少数督主心腹出自玄影门,那是当今皇上设在西厂名下,专门用来培养人才的组织,只有历代西厂主事知晓它的存在。而其他的厂卫,则同禁军一样,开春之后统一选拔,统一训练。
傅桢说想去校场看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身上。
皇宫,御书房。
沈雁行进了宫,在御书房外等了半个时辰左右,里面的人却一直都不愿意见他。
骄阳似火,汗湿的衣衫黏在身上很难受,男人腰杆笔直地跪在地上,面沉似水,隐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成全,胸膛微微起伏,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
“微臣沈雁行求见皇上!”
这一次,御书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只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是萧聿明,而是一身暗红色内侍服饰的刘常德。
“沈大人回罢,皇上说了,今儿个谁也不见。”
雪白的拂尘服帖地搭在臂弯里,刘常德缓步踱至男子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居高临下看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不怀好意。
沈雁行微微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眸光淡漠,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啧啧啧……”
“沈大人的脾性啊,真的是跟你那早死的师父一模一样。想当年仇盛年也如你这般,油盐不进不识抬举,沈大人可还记得他最后的下场?”
刘常德提到了仇盛年,沈雁行的眼中终于有了除淡漠以外的色彩。
当年仇盛年惨死府中,尸体被扒光了衣服挂在西厂的大门前,直到次日凌晨才被人发现,那段时间正值东西两厂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沈雁行甚至还来不及为师父的死悲伤就被迫接手了西厂的一应事务。
等到后来消停了,再站在师父的墓碑前,却发现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自然是恨极了刘常德的,仇盛年的死,再加上后来的切肤之痛,一桩桩一件件,未曾有一刻忘记。
可是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他又怎么会让他死的太容易呢?
忽然,沈雁行笑了,眼尾微微上挑,薄唇如血,眼中横波流转,十足十的魅惑,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一只狐妖。
“有劳掌印日日惦念着师父他老人家呢。啊!咱家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御花园见到了青鸾姑姑,姑姑身着素衣发簪白花,看着清减了不少……”
不就是往伤口上砍刀子吗?谁还不会?
看着刘常德青一阵白一阵的老脸,沈雁行心下冷笑一声,双手一撑地,便站了起来。
男子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他没有再去看刘常德那张老脸,目光沉沉地落在前方依旧紧闭的木门上,声音低沉。
“微臣不知道皇上为何留下萧星河的性命,但是无论是因为什么,微臣都不能接受。皇上今日不肯见微臣,微臣便明日再来,明日见不到皇上,便等后日……好教皇上知晓,皇上若执意要萧星河活,便是要微臣死。”
言罢,他便毅然转身离开。
刘常德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那抹背影看了一会儿,冷着脸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一甩拂尘转身进了御书房。
小畜生!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居然敢拿那条贱命来威胁皇上,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想要谁活谁就能活,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御书房内,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赤裸着双足坐在御案上,发冠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乌黑的墨发披散,衬着一张清俊的面孔更加苍白如纸。
而跪在他脚边的正是萧星河,男子散着长发,柔化了有些凌厉的侧脸轮廓,平添了几分本不该存在的温柔。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袍,袍子松松地拢在一起,露出一小片古铜色的胸膛,手脚上仍旧戴着镣铐,他却好似感受不到一样,神情没有半分作为阶下囚的愤懑。
刘常德走进来,仿佛没看到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子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萧聿明身旁,谄媚地笑道。
“皇上,沈大人已经离开了。”
“嗯,你也出去罢。”
萧聿明淡淡地点头,然后便挥手让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