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请上座之雁字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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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仇人已故

“老奴遵命。”

房门打开又合上,御书房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萧星河微微抬了脸去看上首的人,忽而宛然一笑,语带笑意地开口。

“沈大人倒是真的处处为皇上着想,皇上竟是真的忍心用罪民一条贱命换沈大人的命?”

闻言,萧聿明垂头去看他,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同缘卿相提并论?缘卿这一生,该是儿孙满堂,得享百年的命,也是你这腌臜说换就能换的?”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但是从天下顶尊贵的人口中说出,便无端多了几分理所当然,萧星河好脾气地展颜一笑,道:“就该此般道理。”

“所以皇上为何不直接杀了罪民呢?这样也省的污了您的眼睛。”

他们的皇帝陛下真的是一个很难猜的人啊,昨夜宴会上大闹一场,死活不承认他的身份,到了半夜又亲自去了西厂将他从地牢里提了出来,放在了长清殿的偏殿,今儿个早朝又下诏册封他为宸王,也难怪那位气得直接找了上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上赶着找死吗?”

萧聿明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眉头烦躁地蹙起,双手下意识地在御案上抓挠,光着的双脚荡在空中,不小心撞到了桌腿,白皙的脚背上立马出现了一道红痕。

“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在沈雁行来之前,萧聿明正在盘问萧星河这二十六年的经历,事无巨细,就连肩膀上一道细小的伤口都要问出受伤的时间地点场景。

他有问,萧星河必答,而且句句是实话。

其实萧聿明若是真的想知道萧星河以前的事,大可以去西厂调档案,这人在西厂关了那么久,早就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这张脸,还有肩窝的血痣,都告诉萧聿明,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萧星河,是那个被叶萧雨日夜念叨在嘴边的孩子,是他的兄长。

这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庶民,他当年被叶萧雨身边的大宫女白蔹偷偷带出宫,逃到了西南边陲的一座小镇里,鲜少会听到燕都的消息,若非沈雁行找到了他,想必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皇家有任何交集。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萧聿明有些迷茫不解,那个被他恨之入骨的萧星河怎么会是如此软弱不堪的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想过回到燕都,报杀父之仇,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皇位,天下,若非先帝,萧落不会死,萧星河也不必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叶萧雨也不必受那么多的屈辱,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恨吗?

“自然是想过的。”

萧星河长叹一声,目光悠远。

要说不恨怎么可能?幼时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少年之时养母白蔹死在了追杀者的刀下,在最绝望的时刻,恨意也曾在胸中久久徘徊,无所发泄。

“可是仇人已故,罪民也不知道该向谁人寻仇……自小养母便告诉罪民,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不该将时间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听了他这话,萧聿明冷笑一声,抬脚狠狠地踹在男人的胸膛上,这一脚用了七成的内力,男人被踹得直接飞了出去,高大的身子狠狠地撞倒了右侧的矮几。

“全是放屁!嘴里没一句实话!说什么仇人已故,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的仇人正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用本该属于你的权力羞辱你!”

“……常德!把他给朕带出去,朕看着心烦!”

话音未落,外面立即响起了刘常德阴柔的嗓音:“奴才遵命!”

刘常德带着宫人进来将狼狈不堪的男人带出了御书房,行走间脚铐发出了沉闷的响动。

坐在御案上的年轻帝王还是那副不耐烦到了极点的神情,眉头烦躁地拧着,两只白皙的脚从明黄色的龙袍下伸了出来荡在空中,右边的那只上带着一抹被磕出来的红痕。

被宫人压着胳膊往外走,在即将转身之际,萧星河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身,平淡温和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萧聿明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深邃幽暗了起来,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一刻,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忽然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样的一个人,也难怪……

离开御书房之后,沈雁行本打算出宫,却在御花园遇到了常婉清。

傅桢说得没错,常婉清如今的模样,与大选之时那会儿确实天差地别,只有那身素净的孝服依旧没变。

“微臣见过常妃娘娘。”

“沈大人不必多礼。”

常婉清微微颔首,清丽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轻轻抬手示意身后的宫女退远些。

“自入宫以来,婉清多受大人庇佑,趁着今日有机会,婉清在这儿谢过大人。”

从她入主浮云宫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宫殿里里外外的宫人都是沈雁行安排的人,从随侍的大宫女到洒扫的粗使丫头,都是用来保护她的,为她挡了不少灾。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沈雁行温声说道。

常婉清的目光从他衣服下摆处扫过,便知道他是从哪里过来的。今日早朝的事她也从宫人口中听了一耳朵,自然知道萧聿明造下了多大的孽。

“昨晚约莫子时的时候,皇上醒了……一醒来便带着人去了西厂,提了人带回了宫中,甚至安排在了长清殿的偏殿。”

她低声说道,沈雁行听着深深皱起了眉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隐隐又有动怒的迹象。

给了封号也就算了,居然连夜将人带回了寝宫!萧聿明你到底是昏了头还是嫌命太长了?这着急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什么稀罕的绝世美人!

昨夜那两个人在偏殿聊了一夜,她在内殿独自就寝,睡是睡不着的,辗转反侧之间不免听了那么两耳朵,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看到沈雁行如此动怒,忽然想到那些话可能对他有用。

“好教沈大人知晓,皇上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萧星河的身份,不杀他只是因为……他不是皇上想要的那一个,沈大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星河那是什么人啊,那是在世人心中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谁会关心他活得怎么样,性格喜好如何?谁在乎呢?可是他却是在萧聿明心中活了整整二十多年,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样。

“在皇上的世界里,萧星河该是一个强大的、嫉恶如仇的、心心念念着报仇雪恨的英勇猛夫,可是沈大人送到他面前的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一个心中无仇恨,坦然赴死的闲逸之士。

萧聿明会将一个有血性的萧星河剥皮剔骨,却不会对一个已经看破红尘的“萧星河”痛下杀手。

可能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这种区别对待,可是这就是萧聿明的世界,这就是他认定的东西,无人能够更改。

沈雁行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热烈的骄阳落在身上,汗湿了后背的衣服,他却毫无察觉,神情有些发怔,瑰色的薄唇轻轻蠕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原是他糊涂了。